在当代中国,以房养老从一开始就不被看好。
顾名思义,以房养老是将房产抵押给保险公司,每月领取不菲的养老金,终老时房子归保险公司处置。
这一国际通行的辅助性养老方式一直没有走出专家热、公众冷的困局。
即使如此,为了缓解老龄化社会带来的巨大压力,中国式以房养老还是在一年前破冰了。
一年后,答卷相当难看。
媒体报道,2014年7月1日起,中国保监会在北京、上海、广州、武汉开展住房反向抵押养老保险试点,今年4月份,第一款“保险版”以房养老产品推出。然而截至目前,仅有十余户居民愿意成为“吃螃蟹”的人。
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底,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超过2亿,占总人口的15.5%,并以每年近1000万的速度增加。老年人家庭空巢化、独居化加速,未富先老等问题日渐凸显。
伴随着城市化、工业化的进程,在独生子女政策的催化下,传统的“养儿防老”模式在中国不断解体。养老问题逐步被当成社会问题——化解的重心逐步转向社会,构建一个覆盖全民的基本养老体系也成为政府主要使命之一。
平心而论,让老人安享晚年、老有所依,也是现代政府服务民生的题中之义。
但由于老龄化浪潮快速袭来、养老体系相对滞后,以及养老金总体不足且保值增值乏力等因素,中国当下社会养老保障体系除了面临并轨难题,还处于一个低水平、广覆盖的初级水平,人人尽享体面而尊严的老年生活仍是一个遥远的奢望。
因此,在相当长历史时间内,政府托底之下,还当依赖家庭、社区、社会的力量共同给力。以房养老本应顺利推进,却为何步履维艰?
从操作层面看,公众普遍担心的问题包括:都市房价这些年一直在上升通道狂奔,抵押后上涨收益怎么算?谁说了算? 其次,这项涉及保险、银行、房产评估第三方机构的业务并未实现“无缝对接”,产生纠纷怎么办?再次,如果70年产权到期后,抵押房屋要有偿续期,那么续期费用算谁的?最后,民政部的数据显示,我国城乡养老机构养老床位365万张,平均每50个老人不到一张床。养老从业人员更是不足百万。卖掉房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咋办?
其实,中国无论多么复杂的社会问题,只要能在技术层面解决均不可怕。
制约以房养老顺利推动的头号敌人却在萧墙之内。
媒体披露,上海民政部门一项调查显示,高达90%的老人拟将房产留给子孙,愿意倒按揭的不到10%。而此前由华中师范大学发起的一项调研显示,近99%的子女反对父母以房养老。前者意味着老人即使面临着自身巨大的养老难题,仍愿意为子孙活着,牺牲自己可能的幸福和尊严,让后代能有更多的物质保障,活得更宽裕轻松。这是最后的奉献,几千年都在重复,这是传统社会里最被人称道的爱。后者却只能说明即使养儿防老在现实社会的基石已经动摇,常回家看看都已经写入法律的背景下,很多子女一边无力赡养乃至不愿赡养老人,一边却惦记着老人本可以用于改善老年生活的家产,理直气壮地变相占有、剥夺,不惜以亲情相胁迫,演绎着养老防儿的现实悲剧。
养老是社会问题,但首先是个人问题。
除了呼吁政府进一步建立公平完善的社会安全网,更期待中国的老人能够独立,以完整意义上的现代人的名义,利用自己平生累积的财产,为自己拥有一份更舒适安逸的黄昏而努力。孝顺不就是充分尊重老人的自我意识和自主选择吗?
而子女正常情况下,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去开创自己美好生活,无论从父母那里继承遗产多么合理合法,都应该首先立足于自强自立的前提下去奋斗,万不可将自己舒适的日子建立在对老人们的攫取和剥夺上。
我国目前养老保障主渠道有三:基本养老保险制度、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制度,以及个人自愿购买的商业养老保险。以房养老仅仅是一项有益补充而已。
面对试点的巨大阻力,其大力倡导者、中房集团理事长孟晓苏甚至提议:“可先从失独和丁克家庭做起。”
其中深意令人百感交集。
以房养老,不仅测试着当下养老制度、金融体系、房产制度的成色,更是世道人心、伦理底线的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