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 果
你真美啊,塔夫利达海岸,
清晨在吉普里达微光中,
从船舷上望见你的容颜,
我仿佛第一次和你相逢;
我见你,浴着新婚的光华,
你一层层峰峦神采焕发,
衬托着蔚蓝透明的天空,
你点点溪谷、村落和树丛,
似一片锦绣,在面前展开。
而那边,鞑靼人的茅屋间……
我心头苏醒怎样的火焰!
怎样的富有魔力的愁怀
紧压着我的火热的胸膛!
而缪斯啊!请把过去遗忘。
——《叶甫盖尼·奥涅金》奥涅金的旅行片段
1960年,王智量翻译完成《叶甫盖尼·奥涅金》,寄到人民文学出版社。此后没几年便进入“文革”,译著随即石沉大海。
1978年,经时任华东师范大学校长、教育家和哲学家刘佛年的慧眼识才和竭力相助,王智量终于从一个没有单位的人,破格成为华东师大教育系教师。那一年,他50岁。
为了找回被耽误的20年宝贵时间,王智量发奋工作,全身心投入翻译、教学和研究之中。
1982年,《叶甫盖尼·奥涅金》历经30余载,终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排印出版。后来屡次重印,并收入到各种不同的文集和选集中。从此,《叶甫盖尼·奥涅金》——新中国的第一个诗体译本诞生了,这也成为俄国所有普希金纪念馆均予以陈列的经典中译本。如今,国内虽然有十余个中译本,但是按照《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原有韵律来翻译的,只有王智量的这一本。他的译本,让中国读者原汁原味地领略了“奥涅金诗节”的韵脚、韵味和节奏,被誉为“标志性的译作”。
王智量的翻译风格,被奉为直译派的代表。他认为,翻译工作,不仅是向读者介绍外国原作的内容,也应该介绍原作的艺术形式。诗歌翻译更应该如此,只有这样,读者才能通过译文领略到诗歌原著的特点。
服从原作风格和题材。这是王智量给自己定的翻译规矩,也是他反反复复地跟学生强调的重点。何其芳先生当年非常赞同这一想法,他说:“翻译工作,就是在两种不同语言之间,架起一个尽可能宽阔的桥梁。”
王智量还用汉字的“义群词组”,来传达西方拼音文字诗歌中的音步,而同时再在翻译中,保持原作的押韵规律。比如,《叶甫盖尼·奥涅金》全书的四百多个十四行诗,押韵规律是ABAB,CCDD,EFFE,GG,而且每一行都是四个停顿,四个重读,这就是“奥涅金诗节”。王智量译作的每一句都符合俄语的韵律,令作品具有一种工整、和谐、严密的艺术形式和效果。
法国诗人瓦雷里说:“我的诗,甘愿让一个读者读一千遍,而不愿让一千个读者只读一遍。”王智量以此为座右铭,希望自己翻译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完美的。他说,翻译就要翻最好的作品。这个作品在他国、在整个世界文学史上要站得住脚,而不是随便拿来看看,然后就随手丢掉的东西,这样翻译的力气就白花了。
1999年,在普希金诞生200周年的纪念大会上,时任俄国驻华大使罗高寿在致谢中,特别提到王智量,感谢他对俄国文学普希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三大家深有研究,并译有大量的忠实于原作的著作和论文。
完成采访,走出王智量家门,夕阳和煦,行人悠然,华东师大一村家属区一片清静、有序。
文如其人。一个纯真坦荡、诗人气质和书生本色的王智量,让人印象深刻。采访中,王智量多次提及母亲的教诲:“做人,衣裳破点、脏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事、处处都要凭良心。你要记住:活在世上,一直到你死,都必须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一个良心上干干净净的人。”如今已92岁的他,经历了冷冷暖暖、起起伏伏的人生后,为人为文,仍然朴朴实实、简简单单。
(作者:计亚男,光明日报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