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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属于祖国 因而无怨无悔

黄旭华
2020-01-15 09:23:04  来源:学习时报

  争取时间 绝不等待

  有报道说,美国导弹核潜艇为了确保导弹发射的命中精度,对艇的航行姿态提出严格的技术要求。为此,打算在艇上装设一个65吨重的大陀螺,利用陀螺的高速运转来稳定艇的航行姿态。这个大家伙,不仅我国生产不了,还增加了一个攻关课题。如果加上它的辅助设备,需要增加一个大舱室,加大艇的排水量,将严重影响艇的航行速度。我们怀疑这样的做法是否是唯一途径,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但是,人家科学技术比我们强,他们都用了,我们敢不用?将来出了问题怎么办?导弹打不准谁负责?

  那个时候,我国大型先进试验手段尚未建成,我们只能从理论分析和简陋试验入手。从获得的大量初步数据来判断,如果从艇上操纵面下功夫,同样可以满足对艇航行姿态的要求。我们是认真按科学程序办事的,结论符合科学规律,那么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结论,不能盲从,应该大胆走自己的路。后来,我们得到的信息,美国并没有装,差点上当闹笑话。

  我们把收集的零零碎碎、真真假假的资料经过分析鉴定,主观集成“美国核潜艇的总体”。这样主观集成的“美国核潜艇总体”,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大家心中仍然无底。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国外先后带回两个美国“华盛顿”号导弹核潜艇儿童玩具模型,一个大些,一个小些,都不大,铁皮制作,壳板可以掀开,里面密密麻麻,布置着各种设备仪表和武器装备。我们乐极了,对玩具多次进行肢解组合,拆了装,装了又拆,发现这两个模型与我们收集的零零碎碎资料主观集成的“美国核潜艇总体布局”基本一致。这就增加了我们的工作信心,虽然对其真正的具体战术性能仍然一无所知,但却有了一个直观的参考作用。

  国家科学技术薄弱,科研手段和试验设备不是空白就是待建或正建,条件不具备怎么办?我们提出“骑驴找马”,驴没有马跑得快,但一时没有马,那就先骑驴上路,边走边找;如果连驴也没有,那就迈开双腿上路,争取时间,绝不等待。

  就拿计算手段来说,哪有今天一秒上亿次的计算机,我们手上只有算盘和计算尺。造船首先要确保建成后艇不沉不翻,重量要等于浮力,重心要垂直在浮心下。重了,一沉到底;轻了,又潜不下去;重心若高于浮心,一定翻倒;重心保持在浮心直线下,才能像不倒翁那样不翻不倒。

  几千吨排水量的核潜艇的重量重心值,牵涉到数万台件的设备、仪器,几十公里长的管道、电缆和上千吨的钢材材料。成千上万的数据,我们都是用算盘和计算尺,一个一个算出来,然后加以集成,再不断调整配重,每次调整都得从头再算。为了一个数据,经常要动员一批人,夜以继日苦干若干天。为了确保计算结果准确,往往还分两组同时进行,如果结果不一样,你得4我得6,不是你错就是我错,或者你我都错,就得从头再来,直到相同为止。我们的同志,硬是咬紧牙关,毫无怨言。

  为了确保艇建成后的实际重量、重心值控制在设计数据范围内,在建造过程中,我们在船台入口处设置了一个磅秤,凡拿进船台的都一一过秤,记录在案;凡拿出船台的,如施工中切下的边角余料,剩余的管道、电缆,也都一一过秤,从进船台过秤的重量中扣除,几年来天天如此,我们称之为“斤斤计较”。这个办法听起来多土呀,我们硬是用这样的土办法,来精确地控制艇的重量和重心值。几千吨排水量的艇,建成后经过试潜定重考核,艇的重量重心与设计值相差无几,真是来之不易啊!

  在船的耐压艇体的有限空间内要布置安装数以万计的设备、仪器、附件、阀门,还要通过管道、电缆连接,有机结合起来。不仅要求布局合理,确保重心在艇的浮心直线下;还要方便施工、维修、保养;更要满足海军使用的要求。我们决定在船厂和工人一起,按照设计草图1∶1全尺寸制作一个实体模型,通过模型制造、模拟安装、模拟维护保养、模拟操作,逐个反复推敲,不断调整完善,然后反映到施工图纸上来。不仅做到全艇设备、仪器、管道、电缆布置合理,精确到位,还预先暴露矛盾,在模型制作中把这些矛盾处理好,同时,这里还是一个极好的培训场所。

  隐姓埋名 恪守诺言

  世界各国对于高、新、尖端技术,尤其是国防技术,特别是有关核潜艇技术,都列为国家最高级别机密,我国当然也不例外。记得我刚开始核潜艇研制工作时,领导上向我提出三条要求:一、核潜艇研制工作机密性极高,要准备干一辈子,进来就不能出去,犯了错误也不能离开,可以做杂务打扫卫生;二、不能泄露单位名称、地点、工作性质和任务;三、要默默无闻隐姓埋名,当一辈子无名英雄。

  我欣然允诺,保证恪守诺言。

  同志们问我,一般科学家都可以公开自己的课题,一有成果就抢时间发表;而你们,越有成果把自己埋得越深,你能适应吗?你是怎样适应这种特殊要求的。

  我说,我完全适应,保守国家机密是公民的义务和责任,何况是核潜艇。新中国成立前,我在上海交通大学加入了党的地下组织,地下党对党员的组织性、纪律性要求十分严格。在交大,除了我的入党介绍人,只有一个人知道我是地下党员,这个人就是同我单线联系的同志,同班的地下党员都互相不知。在国民党白色统治下,一有疏忽就有人头落地的危险,我是在接受这样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因此我能理解能适应。

  1954年,我参加了保密要求极严的苏联援助中国几型舰艇的转让制造,所谓转让制造,是苏联提供图纸资料,全部设备、仪表、管道、电缆、部件和材料派专家在中国指导建造。1956年新年,我趁出差广州,请假回老家看望父母弟妹,在家只停留了三天,过了元旦就匆匆走了。临走前母亲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地说,你从小离家,在外颠沛流离求学,吃尽苦头,那时战乱,交通中断,你回不了家;如今解放了,社会安定,交通恢复,可父母也老了,你要常回家看看。我噙着眼泪满口答应,可是,这一别,就是30年,30年我一次也没有回过家。

  1958年,我从上海调北京,领导只讲出差北京帮助工作,没提具体任务,我行李也没带,随身背一个小背包,就往北京跑。一到北京就被留下了,父母多次来信询问在北京哪个单位、干什么。我都不予答复,父亲病重,我因工作忙和保密原因未能回家;父亲去世,我也没有回家奔丧,他直到去世只知道三儿子在北京,只知道一个信箱号码,不知道我在哪个单位,更不知道我在干什么。父亲去世时,同志们劝我向领导请个假,我说不行。我相信如果我向领导反映,领导一定会答应,可这会使领导为难,我还是自己承受好了。

  1987年,上海《文汇月刊》有篇长篇报告文学——《赫赫无名的人生》,描写我国核潜艇总设计师的人生经历,我把这篇报告文学寄给母亲。听我妹妹讲,母亲戴上老花镜,满脸泪水,全身颤抖,反复阅读这篇文章。文章只提“黄总设计师”,没提具体名字,但是提了他的妻子“李世英”,母亲一看,李世英是她的三媳妇,文章里的黄总设计师肯定就是30年没回过家,被弟妹们误解为不要家、忘记父母的不孝儿子。更没想到,儿子竟在为国家做大事,尽管母亲一直肯定她的儿子不可能大学一毕业就不要家,忘记养育他的老父母,但对儿子30年不回家,难免有怨言。

  母亲心痛之余却自豪不已,她把子孙们叫到身边,简单地说了一句话:“三哥的事,大家要理解,要谅解”。知儿莫如母啊,母亲简单的几句话传到我耳朵,让我30年如山般的重负一下释然,我忍不住哭了,我深深地感谢母亲和弟妹们对我的理解和谅解。回到老家,我在父亲墓前长跪不起:不孝的三儿子来看你啦!儿子不孝,相信你和母亲一样,也能理解我、谅解我!

  有同志问我,忠孝不能两全,你是怎样理解的?我说:对国家的忠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家哪有孝,我虽然没有遵守“常常回家看看”的诺言,但我恪守了要严守工作机密的承诺,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理解、谅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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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迟语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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