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龙

　　资金是企业的血液，稳健是企业的生命。冒进之于企业，是生死存亡的大考。近年倒下的许多企业，往往都是盲目扩张、拼命铺摊子、滥用杠杆的结果，是肥胖综合症，吃撑死的，是不及时瘦身的结果。最近，有人问著名学者许小年，中小企业怎么活命？他回答很干脆：收缩战线，回收现金，宁可踩空，不要断粮。对于收缩战线，扩张惯了的企业感到纠结、矛盾，现在收缩了，不就容易踩空？他回答说：“踩空不怕，以后还有机会，要是现在断粮，就死定了，以后就难翻身了。”

　　经济高速增长期，遍地是黄金，各种诱惑多。做服装的、做鞋子的都转身做光伏去了，“听说一天能赚一辆奥迪”。而等你贷款到位、建成投产时，市场突变，硅的价格只剩几十分之一，“一天要亏N辆奥迪”。对矿藏和酒庄根本不了解的企业，急急忙忙去买矿、囤欧洲的酒庄酒……急速扩张意味着高负债，一些企业盲目扩张过程中，资金链紧绷，每天都在“走钢丝”。那种高难度的、刀尖上的舞蹈，惊险的平衡往往是不经意间被一根稻草、一片羽毛打破的。无论是光伏巨子尚德，还是钢铁巨人海鑫，败局的深刻教训在于，没有认识到适度规模、较低杠杆和顺畅流动性对企业生存的重要性。

　　经济繁荣的年代，各种力量都鼓励企业加杠杆，信贷纪律宽松的年景，银行也乐于助推,闭着眼睛放款。而经济进入中速调整期，流动性差、贴现力弱的大宗资产不具有贴现价值，就无法产生价值，当流动性困局出现时，甚至会丧失价值。所以，流动性是企业的命，命就在流动性。当人患上高血压、高血脂时，健康状况恶化，血流不畅，脑梗、心梗、心跳骤停就会不期而至。企业也一样，当流动性成沥青状黏粘，没有现金流时，企业即便没有到资不抵债的境地，也可能因流动性困难而命悬一线，甚至一口气上不来而一命呜呼。

　　近年来，中国经济体内杠杆率最高的是政府融资平台和如影随形的房地产业。通过加杠杆，累积了天量债务，膨胀的债务规模和高能货币相互强化。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土地价格持续上涨基础上的，前提是经济持续高增长，土地有持续贴现能力，而经济一旦进入调整，土地流动性差、变现弱，政府性项目效益低，流动性差，资产不具有贴现价值就无法产生价值，在流动性困局出现时甚至会丧失价值。而期限错配则会加剧这一风险，如果负债规模失控、付息成本高、经济下行，流动性匮乏加之错配，市场就存在断裂风险，高杠杆一不小心就成为“高爆弹”。

　　曾有人问我，香港“四大天王”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郭炳湘都是做地产的，他们为什么能成就百年基业，他们和内地项目公司式的房产商有哪些不同?内地企业家没有经历过大萧条，改革开放以来，他们顺风顺水赶上最好的时代，经历的是高增长和越来越宽松的金融环境。突然有一天，经济减速调整，准备不足的人就如同遭遇到急刹车，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血流满面。而经历过大萧条的“四大天王”，他们进场、离场都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因为“想赚最后一个铜板的人往往会输光最后一个铜板”。

　　内地，无论是开发企业还是炒房团，都希望用别人的钱生钱，在用杠杆时都有狂热的“动物精神”和宗教情结。早期的开发企业空手套白狼实现原始积累自不必说，前两天有消息说，一个深圳的打工仔用拼凑的100万炒楼，8年炒成亿万富翁，他最成功的战役是在2008年楼市低迷时大胆用零首付和贷款买下一幢楼，他赌对了！海南的朋友告诉我，他还见过一位炒房客那年用零首付爆赚2亿呢，但2010年在热炒国际旅游岛概念时又一头扎进去，被套在15万一平方的凤凰岛上了。

　　而靠房地产起家的“四大天王”，他们都在去杠杆化，负债率普遍不高。李嘉诚先生堪为典范，无论是1998年的亚洲金融风暴，还是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面对经济寒冬，李先生的做法是迅速降低投资负债率，他旗下企业的负债比例只有15%，不像我们的企业胆大，甚至有百分之几百的高负债。同时，保持充足的现金，他手中积累有超过220亿美元的现金。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一家公司即使有盈利，也可以破产，但一家公司的现金流是正数的话，便不容易倒闭。”一次一次遵循了“现金为王”的保守投资理念，所以，外部环境再恶劣他都能活下来。

　　人们往往只记得繁荣的盛况，却记不住贪婪设下的陷阱。这需要经营者的理性和自律精神。恒大当家人许家印曾回忆说，2008年，如果不是金融危机改变了国内政策取向，差点就玩儿完了。资本的嗜血、人性的贪婪，使得大部分参与者在市场沸腾时往往放松警惕。所以，在市场大面积去杠杆化时，成功守住财富的人少之又少。

　　一个卓越的企业家，衡量标准不是说你是不是一方首富，规模做到了百亿还是千亿，而是看你在历史转折的关键时刻有无敏锐的判断力，在风高浪急时是不是一个好的船长和舵手。只有一个好的风险管理者，才能够让企业基业长青、永续发展。

　　（作者为新华日报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