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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生
我们曾反复说过,人类超越自然,步入社会,这是个巨大的进步,由此他所面对的外部世界大大不同于以往了。正如费尔巴哈所说的,人和猫可能生活在同一环境中,但是这个环境所能给予人的要比所能给予猫的不知要多多少倍。这是因为人在改变外部世界的同时,人的内部世界也变了。我们不仅看到了直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东西,而且能体味其中不能直接呈现的东西。我们不仅能看到雄伟的万里长城,而且从中体会到了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总之,人不再仅仅服从自然界,而且还要做自然的主人。为了从自然那里争得这种主动权,他把自己的本质力量外化在对象中,以便把外物当成自己肢体的延伸,主动地去支配自然。当然这种能动性的发挥是历史性的,并不是无条件的,它常常会受到自然的报复,其突出的表现就是产生了异化,原来对象化了的人类的本质力量,反过来成了异己的压迫人的力量。这种异化现象又由于社会制度的不合理而加剧起来。其中最明显的是对不能吃不能穿的货币的积累。本来财富和货币的积累,是生产发展和文明进步的必要条件,可是它同时又成了堕落和反文明的万恶之渊。
现在社会中的恶性事件绝大多数和贪财有联系。如果把这些反文明反人性的现象做点简单归结的话,我以为可以归纳为对内对外两个方面:对外,由于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掠夺性的改造,破坏了,甚至可以说,毁灭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唯一家园。所以,一批曾获诺贝尔奖的科学家明确地呼吁说:如果人类目前的生产方式不加改变,那么人类在地球上可以生活的年月将屈指可数了。对内,在不断提高生活质量的名义下,不自觉地不断削弱着人类自身的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所以,各大城市中以治疗不孕不育为主要目的的医院越来越多。但是,我可以断言,只要人们的生活方式不加改变,总有一天人类将成为地球上的濒危动物。今天,人类正在拯救大熊猫,可明天又有谁来拯救人类呢?
有利必有弊,这是发展中的客观规律。当人类从自然界中分化出来,走上文明发展的大道,取得巨大进步的同时,反文明反道德的问题也随之形成了,即产生了现在我们所讨论的性善性恶的问题。这种情况可能引起过很多人的困惑,我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来北京六十多年了,改革开放前,从来没有被骗被抢过,即使在经济困难时期,在那个一碗饭里有几粒米都数得清楚的年代,也没有遇到过。但在改革开放后,被骗被抢都经历了。因此,脑子里产生过人心不古、今不如昔的想法。其实,这些想法都错了。发展是在克服矛盾中前进的,但前进并不是要消解一切矛盾。相反的,前进中旧的矛盾消解了又会有新的矛盾产生,这不仅仅是消极性的表现,而是蕴含了某种积极性。因为,这些矛盾意味着新的发展方向,推动着新的发展。问题仅仅在于我们敢不敢面对。说难听点,追求没有矛盾的极乐世界,就是追求世界末日。
所以,我们所说的拯救也是积极的,是要讨论如何建设富强、和谐的现代文明社会的问题,这才是人性问题的真实内容和积极意义。
(作者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