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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鹏飞 漫画
求新求快的愿望越强,草率推出的急就章就越多,娱乐化戏剧虽然一度流行,但由于文化积淀的匮乏,加之流行的多变性,它常常是短命的
美国学者波兹曼在其著作《娱乐至死》中表达了一种忧虑: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所憎恨的东西,而恰恰是我们所热爱的东西。
中国戏剧这些年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但是随着后现代文化思潮泛滥,戏剧的庄严感和严肃性被当成传统的羁绊,在商业化大潮中被怀疑、稀释,娱乐化戏剧则像可乐、炸鸡式的快餐一样流行开来。个人欲念的赤裸呈现、消费上的感官刺激、享乐主义的文化心理,在给予观众肤浅的官能快感的同时,也弱化了戏剧关注现实、反思人性的深度,甚至让一部分戏剧疏离了公共价值、美学旨趣和社会道义。
戏剧具有娱乐功能,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改革开放之初,戏剧观念和艺术进步的标志之一,就是涤除“文革”时期的不良影响,让艺术作为人类精神灌注其中的产物,重回艺术本体。从大批判时代的金刚怒目到21世纪的笑逐颜开,不能不说是当今中国文化进步的一个标志。
然而,戏剧的娱乐功能与娱乐化戏剧,不可混为一谈。前者是戏剧的多种美学功能之一,后者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式的偏执;前者遵循艺术规律,以潜移默化的方式传达艺术价值和美感经验,后者则在否定传统、无视标准的前提下,将戏剧当成了消遣、玩乐的工具。娱乐化戏剧也不同于传统喜剧,传统喜剧以狂欢与嬉戏精神作反抗,以引人发笑的方式实现对现实弊端和人性缺憾的讽刺与批评。小丑的假面背后常有悲情泪影,因此,柏格森认为笑的余味是苦涩的。娱乐化戏剧则以嬉戏和搞笑为目的,将有价值、无价值的东西一股脑儿贬低,将洗澡水与孩子一同泼出去,让观众在一种扑面而来的荒诞感中,以莫名其妙的笑声做出直观反应,然而笑过之后,却没有多少思想共鸣和审美认同,反而对现实人生产生无力感和空虚感。
自今年年初,原本热热闹闹的减压喜剧、爆笑喜剧遇到了瓶颈,以前火爆的剧场人气难以为继。这既是因为喜剧的创作、演出绝非易事,也是因为一些剧团总是重复既有的创作模式,简单摘编网络段子,反复戏仿流行的娱乐现象,频繁使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和地域方言,观众对此失去新鲜感,甚至产生厌倦感。旨在争取最多数观众的娱乐化戏剧,因为同质化、低水平的自我重复,正在失去观众。
娱乐化戏剧以追求商业利益为目的,它并非不关注现实人生,但只是关注当下流行文化的趣味表层,以吸引眼球、追求票房为前提,社会流行什么,观众想看什么,市场需要什么,戏剧就制造什么,“包子、馒头、热乎饼,想吃麻花现给你拧”:白领成为话题,就产出白领戏剧;《武林外传》时髦,就制造同名话剧:“80后”开始怀旧,《李雷与韩梅梅》显形:“剩女”引人关注,《钱多多嫁人记》问世……正所谓“娱乐戏剧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市场运行的速度越快,求新求快的愿望越强,草率推出的急就章就越多。娱乐化戏剧是流行的,但由于文化积淀的匮乏,加之流行的多变性,它又常常是短命的。一方面是花样翻新,另一方面是速生速朽,成为娱乐化戏剧的自反性宿命。
在剧作《海鸥》中,契诃夫指出,只有严肃的戏剧,才是美的戏剧。而娱乐化戏剧显然是拒绝严肃的。它披着现代性外衣,打着流行化旗帜,以对严肃问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以自我调侃和自我矮化的游戏方式,在碎片化、无厘头、无主题恶搞、无底线调笑中,实现犬儒主义的得过且过的精神胜利。娱乐化戏剧以强调剧场性为前提,拒绝文本,轻视内涵,无意对社会人生进行深刻的反思和阐释,戏剧的意识形态色彩被商品属性遮蔽,思想性和艺术性被选择性遗忘,至于文化积累和价值增长根本谈不上。发展至今的人类史表明,文化价值和终极关怀不可或缺,艺术对其不能视而不见。娱乐化戏剧显然漠视了自身的文化价值。
具有娱乐属性的戏剧不是不需要,而是不可过度,不能泛化。娱乐化戏剧看起来很时髦,很轻松,很惬意,宛如生产线上出产的快餐食品,经商业策划包装上市,吃起来有味,能够快速满足消费欲,甚至会让人产生依赖心理,但是,长此以往,则会造成人体的营养失衡,对健康有害无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