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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咒月:古代家法中的天道与人性
刘云生
//www.workercn.cn2016-08-02来源: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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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天道,就是天地人自然之道。这是中国古代家法的最高价值皈依和灵魂栖息地。

  清代著名书画家郑板桥子息艰难,52岁才养了一个儿子,他外出做官,就委托弟弟帮忙管教。在家书中,他特别要求儿子不能残害小动物,而应当“长其忠厚之情,驱其残忍之性”。

  郑板桥的逻辑很简单:如果一个人从小就残虐有生命的动物,长大后也决不会善待有生命的同类。这种独特视角涉及到了中国家法对天道和人性的基本价值定位。

  所谓天道,就是天地人自然之道。这是中国古代家法的最高价值皈依和灵魂栖息地。郑板桥禁止孩子残虐动物,就是让他感恩天地,敬畏自然,消除天性中恶的种子和诱因,最终敬畏生命,感恩父母,包容万物,培育善性,实现天道和人性的互通和统一。

  人性催生的有些行为看似很有道理并得到普遍认同,但可能违背天道,应当矫正。比如有些动物让人讨厌还有剧毒,但一样是好生之德的产物。据说蜘蛛晚上结网,对着月亮念动咒语,人家房屋就会倒塌,就会破家杀人。所以很多地方把蜘蛛视为一种恶的存在,纷纷杀掉蜘蛛。郑板桥在家书中特别申明这是无稽之谈,是残杀生灵,有违天道,有伤仁德,不可信奉。

  传统儒家的天道和人性、人道是如何沟通的呢?天人沟通的路径是比德。

  所谓比德,就是天人之间的德性可以相互融通、相互影响。比如孔子就说,仁者乐山,取其静穆庄重;智者乐水,取其清逸灵动。

  比德学说对中国家族治理的影响有三方面:

  第一个层面是情感认知的同一性。儒家通过赋予动物植物的伦理身份和良善德性激励人类。典型的如五伦图。就是用凤凰象征君臣关系,仙鹤象征父子关系,鹡鸰象征兄弟关系,黄莺象征朋友关系,鸳鸯象征夫妻关系。

  大雁在中国古代有着极为重要的身份伦理意义。作为候鸟,大雁秉承天地阴阳之道,南来北往;传说大雁丧偶后,终生不再寻偶,所以又成为忠贞的象征。古代男子求婚,要带上大雁献礼,这叫“纳采”;迎娶新娘的时候,还得带上大雁献礼成婚,这叫“奠雁”——既遵循了阴阳和合、男女婚配的天道,也恪尽了忠贞不渝的人道。金代诗人元好问听说一对大雁南飞,双双被困在网中,一只被杀掉,逃掉的那只徘徊哀鸣,呼叫配偶,后来从天空俯冲而下,自杀殉情。元好问感伤不已,写下了一首词《摸鱼儿·雁丘词》,其中有两句成为传世经典:“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描绘的是大雁,抒写的却是人情。

  这样的例子还很多。比如《梁祝》中的蝶魂,比如鸳鸯鸟、比目鱼、连理枝、相思豆。

  第二个层面是意志、行为的互动性。中国古代的天道观不仅从自然规律和现象中感知、确证人类的独立存在,还将自我意志与自然意志进行同质性比较,从中寻求意志行动的共同心理动因和行为品质对接。

  性由天生,善恶交织。人是否可以凭借自我意志变更天性中恶的一面?历代家法的结论很明确:这是可能的,也是必须的。这就是“矫性”——矫正天性中的恶性,培育善性。郑板桥教诲孩子珍惜生命,就是为了防范人性中的恶能邪灵膨胀。

  南北朝宋文帝刘义隆的弟弟江夏王刘义恭性情褊狭急躁,刘义隆专门写信告诫弟弟说:西门豹、董安于,能够检束性情,都成了贤士。西门豹生性急躁,所以就佩韦——把熟牛皮佩在身上,取其坚韧和缓;晋国的董安于,生性疲沓温吞水,今天叫拖延症。为了磨炼性情,身上随时带着一根弓弦,取其急骤快捷。比较之下,关羽、张飞偏激暴躁,都不得善终。做哥哥的算是诲之谆谆,但刘义恭从小乖巧伶俐,被他爹宋武帝刘裕宠坏了,自大骄狂,躁动难安,行事鲁莽,自然也就听之藐藐,后来全家被族孙刘子业诛杀。

  第三个层面是秩序构造的双向性。中国的人伦秩序和相应礼法制度都是根据天道而设的。比如男性为乾德,皇帝决裁事务称为“乾纲独断”,住的地方叫乾清宫;当丈夫的如果管不了妻子甚至是“妻管严”,这叫“乾纲不振”。

  再如,中国古代一年区分为春夏秋冬四季。按照自然规律,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为了顺应天道,除非是谋反、谋大逆之类的重罪,一般不会在春天处决罪犯。到了秋天,万物肃杀,就成为处决死刑犯的法定时间,这就是“秋决”,人类政治、法律与自然天道实现了价值互通。(作者系西南政法大学民商法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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