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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读者,也是作者;喜欢读,也写写。作为读者,我喜欢理深词丰、耐读能懂的东西;作为作者,又会专注自我,陷入生僻冷怪以为高的误区。作者与读者心不相通,是作者尤其是哲学论著作者的大忌。
当然,并不是任何读者都能读懂任何哲学书;也不能要求作者写的哲学著作和文章,任何人都能懂。术业有专攻,文化水平有高低之分,有专业非专业之分。但作为学者,应该考虑如何使自己写的东西能够让人读懂。这里有个文风问题。
哲学文章难写,通俗化的哲学文章更难写。哲学大众化、通俗化喊了多年,至今仍然没有出现一本像当年艾思奇《大众哲学》那样有影响的哲学通俗化著作。哲学大众化并非专注所谓文采、卖弄文词能做到的。章学诚说:“夫立言之要,在于有物。古人著为文章,皆本于中之所见,初非好为炳炳烺烺,如织工绣女之矜夸色彩已也。”哲学文章要让人懂,必须自己把道理吃透,先沉下心来下一番研究功夫。理不透,文不可能通。没有一个人能把自己没有弄懂的东西让别人听懂,甭说大众化,连小众化都难。
我们并不要求哲学都是大众哲学,哲学应该也必须研究一些高难度的哲学问题,但无论多高深,总要成书成文,要讲究文风,不能是天书。康德著作那样艰深晦涩,但康德也并不自夸,相反在他的私人通信中,常以不能通俗为憾。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理形于言,叙理成论。词深人天,致远方寸。”这很有道理。理只能用文字来论述,而论述就是讲理。不讲理,是空论。有理有论,才成为理论。哲学是哲理,不讲理,不是哲学。如果没有适合的表达方式,逻辑混乱,词不达意,再正确的哲学理论也难流传。真理需要用生动的文字来表达,才能深入人心,即入人方寸之间。
我经常对我的博士生说,希望你们按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风格写国人爱读的文章,写外国人也能懂的文章。我们写不出庄子式的寓言哲学,也写不出老子的韵诗哲学,时代不同,风格也不可能相同,但我们可以学学他们把哲学道理讲得那么深,那么有趣,一卷在手,欲罢不能。这才是功夫。《孟子》也很有嚼头,其中论辩、说理,都很有说服力,文章也很有风格。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需要科学精神,但同样也需要战斗精神。有科学精神,才有理可讲;有战斗精神,才有勇气坚持真理。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著作和文章,如果从头至尾没有“烟火气”,没有一点点热气,只有概念到概念,满篇都是建构、解读之类的东西,说内心话,我不佩服。
(作者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评审专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