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生物多样性

　　就是保护平衡生态系统

　　从工业革命以来，物种的灭绝速度非常快，比如说渡渡鸟。渡渡鸟是仅产于印度洋毛里求斯岛上一种不会飞的鸟。这种鸟在1505年被人类发现后，仅仅100多年的时间里，便由于人类的捕杀和人类活动的影响，大量减少。在1665年最后一只渡渡鸟消失后，彻底灭绝了。

　　2004年中国出版了《中国物种红色名录》，对物种濒危状况进行了评估。哺乳类40%受到威胁，鸟类8%，爬行类26%，两栖类40%，裸子植物达到70%，杜鹃花科植物有600多种，达到55%，兰科达到78%，兰花在中国有1200多种，78%是非常大的数量，主要是因为栖息地的丧失。我们现在越来越盛行养兰花，也成为兰花非常重要的威胁因素之一。在采兰花的地方，当地老百姓把不管什么种类的兰花都采下来，装在麻袋里，卖给收兰花的，也许从那个麻袋里面，只能挑出一两棵，其他的就全部扔掉了。

　　有人可能问，苍蝇、蚊子也要保护吗？我们为什么保护老虎，不保护苍蝇、蚊子？产生这个问题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理解生物多样性的含义。我们为什么不说保护生物，而说保护生物多样性？这个多样性里面包含了非常多的含义，也就是说，不仅仅是保护单一的物种。每个物种不是相互分割的，它有更加广泛、深刻的生态平衡的内涵在里面。有些物种我们要去控制，特别像外来入侵物种，我们甚至要清除它，尽量不让它在我们的环境里存在。保护的含义不仅仅是说我们不去伤害，它其实有更深刻的含义，保护生物多样性是保护生物之间，生物和非生物之间形成的平衡生态系统。

　　生物在生态系统中有不同的定位。不是说老虎重要，昆虫、线虫就不重要。像我们这个社会一样，不同的社会分工在支撑着整个社会，这个道理在生物多样性当中有着类似的含义。有人讲为什么要特别保护老虎？没有老虎，我们照样生存，为什么在国际或国内花那么多钱去保护东北虎，还要给它提供栖息地，做很多保护工作？因为这些物种处于生存最高的顶级状态，老虎的生存需要很多的有蹄类动物，而这些有蹄类动物的生存需要很多不同植物的生态系统的存在。所以能够把老虎保护下来，意味着整个系统的各个元素都要达到平衡。我们不是在简单地保护老虎，实际上是在保护我们的水源地，保护我们清洁空气的植被，保护我们生存的基本条件。保护这些物种会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会获得更多的支持，同时这些物种也会成为我们保护工作中的指示物，如果这个物种存在了，健康了，意味着我们整个生态系统都健康了。

　　生物多样性保护要讲科学

　　生物多样性，怎么才能保护好呢？保护是非常科学的内容，你没有研究清楚，有很多措施可能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为什么我们在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常常看不到鱼？因为鱼有一个特点，它繁殖的时候必须要沿着河上游到山顶，在那个地方交配、产卵，然后再慢慢往下走。如果出现一个瀑布，把那个地方截断了，这种繁殖就彻底消失了，这种鱼就看不到了。这就是我们的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没有鱼的原因，因为我们的河道经常要么是修了河坝，要么是拿渔网把它彻底隔开了。有些渔网拦在河沟上，一些小鱼、小虾都落入到渔网中，可能你拿去炒了一盘菜，但你拦截的是这条河流当中非常多的动物在生命繁殖中必须经过的通道，所以最后我们的河流只剩了水，看不到鱼。

　　还有过度利用。现在野生动物贸易已经成为毒品和枪支贸易之外的全球第三大贸易，甚至逐渐变得更加庞大。我们现在的贸易包括吃、穿、旅游纪念品、宠物和药物。这种贸易威胁着全球的生物。有很多生物就是因为短期的、过度的消费，最后导致整个种群数量崩溃。中药一直是中国的骄傲，但中药消耗了大量的动物和植物，大量的濒危动植物被用作正规的医药，这也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重要问题。

　　再说一下外来入侵物种。这是最近几十年开始泛滥起来的非常严重的威胁，在我们各种各样的生态系统中，入侵的物种已经造成非常大的威胁。

　　我们淡水当中的水葫芦、大薸、罗非鱼等，都是非常典型的外来入侵物种。比如说罗非鱼，我2000年去过西双版纳，在农家吃了当地各种各样的鱼，到2004年，我们再到西双版纳，看到农家家家都吃罗非鱼。我觉得奇怪，你们这儿怎么养这么多罗非鱼？老百姓说，不用养，你放了一次之后，它自己生长，长得非常快。当地老百姓觉得是好事，因为鱼的产量增加了，但是当地大量的土族鱼在消失。

　　另外一种是互花米草。最初引进互花米草来防堤护岸，海岸保护得非常好。可是不到几年的时间，互花米草把海岸附近所有能饲养生命的，能产螃蟹、贝壳、螺丝的地方都给占了。在它生长的地方几乎所有的生物都不存在了，鸟类也没有吃的东西了。

　　再比如紫茎泽兰，植物界里的“杀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牛羊中毒。它在云南、四川大量繁殖。一亩见方的紫茎泽兰，一年可以生产4.63亿粒种子，一千粒种子的质量只有0.095克，小得跟尘土一样，而且有冠毛，可以随风飞，我们去考察的时候，看到这个物种扩散的路线是沿着公路或者河流，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有很多外来入侵物种，都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

　　控制外来系统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引入，但是我们现在有个非常不好的现象，就是放生。老百姓觉得放养动物是好事，所以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们现在有很多鸟放飞野外，有的已经成为外来入侵物种。再比如巴西龟，也是典型的外来入侵物种。很多动物因为这种放生行为而丧失生命。因为很多人放生，先要到市场上去买动物，你买动物，人家就要从野外抓动物，或者人工养的动物，你放出去，它根本没有办法生存。

　　有人问我应该怎么科学放生？我认为可以科学放生，但是对于个人来说，基本上没有科学放生。对于个人来说，除非你在当地发现了受伤的个体，你发现它没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当即给它放生，其他的所有放生都不要自己去做，应该遵照科学去做。放什么动物、什么时间放、有没有疾病、能不能放，这个地方能不能生存，外来入侵物种的问题，都需要科学考量，个人到市场上去购买动物放生的行为，应该受到制止。

　　种树其实也有学问

　　快到中国的植树节了，下面我再谈谈种树的问题。种树其实也有学问，我们称它为生态恢复。所谓生态恢复，就是通过人工的方法，按照自然规律来恢复天然的生态系统。我们要做水土保持，就要去种树。不能仅仅种植当地的植物，生态恢复是试图重新创造、引导或者加速自然演化的过程。生态系统有自然演化的过程，什么物种先长出来，什么物种后长出来，都有规律，我们恢复生态就应该加速规律的形成。这听起来似乎非常复杂，用非常简单的话来说，我们的生态恢复就是要为各种当地动植物提供相应的栖息环境。

　　我们现在种树，有人考虑过当地动物和那些树木的关系吗？我们应该种什么样的树？我们讲生态恢复，应该考虑的是我种的这些树，这些动物能不能在这个地方生存，因为动物在这个地方生存后，可以传花送粉，传播种子，然后可以加速它循环的过程。所以我们种树之前要考虑物种品种的多样性、空间结构的多样性、年龄结构的多样性、资源利用的多样性。

　　我们的现状是，我们都种单一物种，同一年龄大小的树木，而且经常拿尺子度量距离，量好了再去种，最后形成的就是单一的植被。

　　要保护我们的

　　生存安全底线

　　我们国家的生态究竟应该怎么去保护？我过去一年一直在做自然保护立法的推动工作。对于我们的生态保护来讲，首先保护好我们的自然保护地是最重要的，我把它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要用自然保护地捍卫国家生态安全底线。

　　我们的生态系统一直在持续退化，所以我们存在癌症村，存在雾霾。当这些生态系统退化到一定程度时，人类将难以生存，我们称这为生态安全底线，而自然保护地可以说是保护我们生态安全底线最重要的手段。

　　自然保护地包含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森林公园等，这是已有的类型，还有一些是具有国际意义，未来可能会有的新类型。但是，现在的自然保护地分布较不合理，虽然数量非常多，但是它大量集中在人烟稀少的区域，而在人烟稠密区域，自然保护地覆盖非常少。

　　我们过去在谈保护的时候，在人多的区域没有办法建立比较多的自然保护区，因为这些地方经济发展迅速，但事实上我们有很多的野生动物可以和人类活动相协调。比如许多迁徙的鸟类可以在水稻田中迁飞，可以在这个地方停留，甚至水稻田里剩下的食物可以是它们很好的食物，但是如果这样的田变成棉花旱田的话，它对候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可以继续做农业，但是不要用那么多农药，不要用那么多化肥，能为迁徙鸟类做好保护，这也是一种很好的保护方式。很多风景名胜区、森林公园也能发挥很好的保护作用，我们的湿地公园可以说在生态功能上，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要在中国17%的土地和10%的海洋建立自然保护地，进行良好的管理，需要花多少钱？一年是306亿元，只是全国GDP的千分之二。我们现在的教育预算是GDP的4%，我们的研发预算是2.5%，相对这两个数字，为了保护我们的生存安全底线，我们完全可以投入更多。另外，还要看这些投入的钱是不是真的拿来做保护的。有的投入到保护区的钱拿去修楼台馆所，这些钱不能算是保护投入，而要算经济发展的投入。

　　生物多样性理念

　　可在生活中运用

　　我们可以把生物多样性的理念运用到生活中。我们传统的养鱼都是不科学的。一个水缸里放了很多水，从外面拿几条金鱼放进去，然后往里面投食，或放两棵草，这主要是为了美观。这个鱼缸里的水过一两天必须要换掉，这是通常养鱼的方法。应该怎么养鱼？现在我家里有一个不是很大的透明的鱼缸，从2003年开始，这个鱼缸里面刚买的时候就有一棵马蹄莲，这个马蹄莲插到水里，然后伸出水面。后来这个鱼缸里发展出来有多种生物，小鱼、小虾米，然后蜗牛，土壤里还有一些线虫等。我从2003年放进水之后，唯一一次把水倒出来的时候，是有一次线虫放进去多了，结果就形成一个大爆发，水就臭掉了。那次我倒掉了不到1/2的水。除那次以外，从来没有从那个缸里倒出过水，就是不断地往里面加水，干了就往里面加，它们生活得很好。

　　为什么？因为它要讲究多样性，你里面要放各种各样的生物，甚至可以放一些石头给它创造一些抑制性的环境，让小鱼、小虾可以相互躲避，或者相互繁殖。要考虑容量问题，如果鱼缸很小，一定不能养大鱼，一定要避免往里面投食，因为任何投食导致的都是污染。如果鱼缸很大，那就要有陆地、有水、有深水、有浅水，要想到给它多样性。充分考虑多样性，考虑容量问题，然后适当给予辅助，那家里就可以有很好的生态鱼缸。

　　生命属性中最需要的

　　应该是健康和快乐

　　下面谈生物多样性和人生。我做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有20年了，我经常思考的问题就是，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你要有高的地位，你要挣更多的钱，这属于你的社会属性。但是我们在逐渐丧失对人的生命属性的理解，你要是一只大熊猫，你对生命的追求是什么？我们要更多地去理解，作为生命属性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个目标是什么？这个目标是我们的身体健康和精神愉快，这和动物福利保护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要给动物生存的权力，给它健康的身体和愉快的精神，其实对我们自己也一样。但是我们现在追求更多的是社会属性，忘了作为生命属性的我们需要什么，我们经常感觉不快乐，因为我们的生命属性没有得到满足。

　　作为生命属性需要减少伤害，热爱生命。不仅热爱别人的生命、生物的生命，同时也热爱我们自己的生命。现在很多人为了工作，为了应酬，为了很多不属于生命属性的东西，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我觉得大家没有意识到一个精髓，对于人类最重要的就是热爱生命，它的含义非常广泛，因为这种含义能让你和你周边的人生活得更好、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