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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改变人类”(War Shapes Lives),是这个战争博物馆的宣传词。当你一走近这个战争博物馆,即使你不懂建筑设计,但设计者用建筑所营造的空间气氛,也能够使你在心灵上获得战争的体验。博物馆的外部颜色为黑色,第一眼看上去,在色调上就给人一种凄凉沉重的感觉。博物馆内有一部观光电梯,电梯一启动,就开始颤动起来。开始时,我们还以为是电梯坏了,不由得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是设计者的独具匠心!它是让参观者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走进这个博物馆,就能够体验到战争带来的恐惧。
每一位走出战争博物馆的参观者,心情都格外沉重,似乎自己的心灵经受了一次战争的洗礼。出来之后,我们环绕着整个博物馆走了一圈,最后默默地站在这个“异类的建筑物”前。仔细地看着这个扭曲的建筑,我开始揣摩设计者所要表达的设计理念以及与大学的联系。大学的使命不也是改变人类的命运吗?难道历史和今天的大学不存在扭曲的行为吗?建筑师用最直观的方式:色彩、线条和空间结构向人们展示了战争的残酷以及人性的扭曲,起到了警示后人的作用。
在今天的中外大学中,没有任何一所大学愿意承认自己是扭曲的。可在许多人看来,今天的中外大学已经不同程度地出现了扭曲行为。前哈佛大学校长德里克·博克面对不断攀升的大学学费,就曾发出了“大学何价”的诘问。而面对美国研究型大学“不出版就死亡的潜规则”,他又发出了“大学教了没”的感伤。在我国,大学的行政化和官僚化,导致学术权力的不断弱化;教学与科研关系的扭曲,导致教授不愿意给本科生上课和教学地位低下;教师考核的“工分制”和所谓的“绩效制”,导致教学和科研的浮躁;无序的大学排名和竞争,导致大学的相互攀比;雷同的人才培养模式和趋同的专业与课程设置,导致大学的千校一面;一成不变的教学方式,导致创新和拔尖人才的缺失,等等。这难道不是大学的扭曲吗?面对这些,我们当中又有多少人会感觉到大学扭曲的存在和危害,进而直面现实,对大学的扭曲提出“警示”?
说今天的大学尤其是我国的大学有些扭曲,似乎是一个有些言重的话题;把这座战争博物馆与大学的扭曲联系起来,也有些牵强。但毫无疑问,今天每一个在大学里工作和学习的人,都会不同程度地感觉到我国今天的大学缺少了什么,却很少有人从扭曲的角度去思考大学的行为。对于战争带来的扭曲,建筑设计师已经找到了一种非常形象的表达方式;但对于大学的扭曲行为,我们显然很难用建筑的语言来表达。问题的关键是,大学的扭曲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影响更复杂、更隐蔽、更久远、更广泛,也更难以纠正。
建筑的理念与大学的理念
其实,无论是建筑还是大学,体现的都是一种理念。建筑理念要求任何一个好的建筑都应该是艺术和功能的完美结合,而一个好的大学则是大学理念和大学制度的完美结合。建筑理念在设计中的价值我无法判断,但在我看来,理念对大学来说,却极为重要。大学没有了理念,也就没有了根基。
当然,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无论是建筑还是大学,在二战之后的几十年间,都面临着理念的嬗变和缺失。此次访英,同行的教授告诉我,建筑过去讲的是“建筑作品”,而今天的许多建筑成了“建筑产品”。这些“建筑产品”不断地被烙上商品的痕迹,并从艺术的范畴转向消费的范畴。今天的大学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们曾经要求大学走出“象牙塔”,并为大学走出象牙塔欢呼雀跃。如今大学走出了象牙之塔,但体现大学理念的精神却日趋式微。大学似乎失去了方向,并没有达到它的理想彼岸。今天的人们对大学的怀旧情结愈发强烈,其实是对昔日大学理念和精神的一种怀念。
此次访英,建筑系几位教授考察的重点之一就是旧城的保护和改造。为此,我们特意去了曼彻斯特、利物浦、布里斯托等几个英国的老工业城市。漫步在这些老工业城市的街道,踏着数百年的斑驳之路,时常会看到许多历史久远的建筑物处于修缮之中,但这种修缮多为修旧如旧,以求更好地恢复或者保留它的本来面目,以至于你会在一些新的建筑物中,看到特意保留下来的历史痕迹。虽然我是建筑的门外汉,无法像建筑学院的老师们那样,能够在旧城的改造中发现建筑理念的传承,可我从他们兴奋的脸上和不停地拍摄中,可以看出他们一定是找到了传承建筑理念的真谛。面对西方国家对老工业城市改造和保护所采取的措施,我们今天的大学也同样面临着保护和改造的话题。
在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时代,如何保护精英教育,就像旧城改造一样,是我们绕不开的一个话题。新中国建设初期,我们对北京老城的改造,在动机上急于求成,改变外在形态的冲动大大超过改变内在实质的需求。北京城变新了,但它永远失去了传统的风格和一些延续了几百年的建筑文化。这种失去,已经无法弥补,只能留下物是人非的感叹。这可以说是我国当下大学的一个隐喻:大学外在形式的变革是不是多于内在的理念和制度的构建?
宗教的大学与大学的宗教
西方早期的大学,几乎都与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西方,看大学校园和大学建筑,你会时时刻刻感受到大学与宗教的某种契合,宗教的影子总会萦绕在你的面前。回想起我留学和看过的国外大学,几乎每一所大学都有着宗教的痕迹。如在利物浦大学校园的中心位置,离我的办公楼二百米处就有一座大教堂,1996年元旦的晚上,我和几位留学生,就是在大教堂的钟声中度过的。在斯坦福大学,当你沿着棕榈大道走进大学校园的时候,你所看到和走进的第一个建筑物就是斯坦福大学的教堂。而韩国的成均馆大学,其校名就来自位于校园中心的一个文庙——成均馆。我曾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成均馆大学会把一个文庙“包裹”在中间?
这次在英国的布里斯托市,我们原本没有访问布里斯托大学的计划,只是考察该市的旧城改造。在考察中,我们发现在该城的较高位置,远远望去,有一个好像是一座教堂的建筑。一问才知道是布里斯托大学的主楼,我们决定过去看一下。该校园不是很大,主楼的建筑风格与教堂十分相近。该校当天正在考试,我们无法参观整个建筑,只能在主楼的大堂略做停留。出来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布里斯托大学在建筑的形式和内容上,都有挥之不去的教堂的影子?至于在英国的牛津和剑桥镇上,凡是去过的人,都会对大学与宗教这一话题有自己的感受和理解。在这里有数不清的教堂,以至于你都无法分辨是大学坐落在教堂中,还是教堂坐落在大学中。在牛津和剑桥大学游览,你会不时地听到教堂的钟声,而且学校还利用教堂的钟声提示大学的作息时间。这不禁使我想起了姜文闵教授在《外国教育史》一书中的一句话:“教堂的钟声与骑士的马蹄声构成了中世纪大学的主旋律”。今天,骑士的马蹄声没了,而教堂的钟声依然在大学的上空回响;骑士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客,大学却依然存在。面对此情此景,我凝思:大学乎?宗教乎?
关于大学与宗教的关系,最初的接触是在红衣主教纽曼写的《大学的理想》一书中。纽曼认为,大学离不开宗教,大学是传播宗教最好的场所(这也是纽曼被后人尤其是我国学者诟病的缺陷之一)。纽曼肯定没有想到,几十年后,西方的大学先后摆脱了宗教的樊篱,即使在那些教会办的大学,科学知识也早已取代了宗教知识。凡是学过外国教育史的人,都很清楚:大学从宗教摆脱出来是大学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曾被认为是近代大学的重要拐点。毫无疑问,从科学走进大学的殿堂开始,也就自然决定了宗教在大学的命运。但是,为什么近代大学在经历了近千年的沧桑之后,宗教在西方大学中依然有它的一定位置?此时的宗教与彼时的宗教是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