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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名气,国内外不少医疗机构以优厚条件邀何秉贤前往工作。那个时候,各方面落后的西部省区留不住人才,“孔雀东南飞”现象很普遍。新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干部一科主任周晓辉说:“对技术人才而言,选择去内地或国外,不光是待遇高,更重要的是科研条件好,个人水平提升快。”
何秉贤一一回绝了来访的人。他说:“我在新疆习惯了,离不开,况且新疆需要我,那里的病人离不开我。”
身边的人都清楚,他亲历了新疆医疗从一穷二白渐渐发展到现代水平。年轻时“让各族群众病有所医”的理想,已经成为何秉贤毕生奋斗的目标。
早在上世纪50年代末,何秉贤被卫生部调拨至中国心血管病的殿堂——北京阜外医院进修。当时,由于粮食分配与户口挂钩,他的户口和组织关系也被迁到了北京。
一年时间里,师从中国心电图权威黄宛等名师的何秉贤学到了许多先进的医学技术和知识,他也因为刻苦勤奋深受大家的喜爱。
进修期满,包括阜外医院院长吴英恺院士在内的医院领导和导师们都竭力劝他留在北京工作,他都婉言谢绝了,硬是将自己的户口和组织关系迁回新疆。
后来,有朋友替他惋惜,“要是当时留在阜外医院,你很有可能早就评上院士了。”但他心里最清楚:回到新疆,自己从未后悔过。
何秉贤之后又陆续前往英国、美国、日本学习,这些国家的当地政府都曾希望其携夫人留下工作,还承诺高薪、解决国籍,他仍旧坚持回新疆。
在何秉贤心中,新疆早已是他难以割舍的故土。他最爱吃老伴做的拉条子和抓饭:“三天不吃胃里抓得很,不美美吃上一顿真受不了。”
直到今天,女儿几次想让父母去杭州养老,但都没能说服。“现在还有不少人找我看病,再说其他地方的面粉,做不出新疆拉条子的味道来。”他笑着说。
在何秉贤的门诊办公室里,放着一盒自己订制的特殊的名片。护士告诉记者,何医生所在的特需门诊挂号费要100元,他担心病人负担重,专门找到医院领导要求降低费用。经医院同意,他自己做了名片,病人拿着名片来复诊只要10元挂号费。
“好多来找我看病的人条件并不好,我少拿点提成没关系,一定要让他们看得起病。”
行医生涯中,责任与温暖交织,病人从来都是他心里牵挂的亲人。
鲁世元说,何秉贤坐诊有一个习惯,就是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他觉得病人从远处来,不能让他们等。”
一次遇到住院病人病情加重,当时家里没有电话,怕接不到医院的通知,耽误对患者的治疗,何秉贤干脆看护在病房中,三天三夜没有回家。点点滴滴,病人年龄尚小的儿子看在眼里,铭记在心中。
多年后的一天,何秉贤走在街上,突然有人叫住自己,热情地招呼他到家里去喝茶吃饭,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脸生,顿时纳闷。
一阵攀谈之后,何秉贤得知邀请他的人正是当年那个患者的儿子,此时患者虽已去世,但是孩子长大后依旧记得那三天三夜的守护。
“那次偶遇,让我既欣慰又感恩,自己只做了该做的事而已,别人却烙在了心里。”何秉贤说。
十多年前,一位来自新疆米泉市的60多岁农民走进了何秉贤的办公室。老人颤颤巍巍地坐下来,说自己得了高血压,看了很多医生也没能治好。这让人头晕、脑涨,干不了重体力活的病,使老人家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差。
“当时他连每周数十块钱的医药费也无法承担。”何秉贤回忆。
经过检查,何秉贤根据老人的病情开了一瓶尼群地平片,这种售价2块钱的药,老人可以吃几个月。
一年后的一天,老人手里拎着一袋蘑菇出现在何秉贤的办公室。“我吃了药,病都治好了,还开始种蘑菇,家里慢慢富裕起来啦!”原来老人是专程来感谢何医生的。
见何医生不肯收下自己的礼物,老人不乐意了:“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这可都是我亲手种的!”何秉贤笑了,这两斤蘑菇是他收到过的最难忘的礼物。
行医60年,何秉贤看过的病人不计其数,他珍惜所有人的命,唯独除了自己。
一天早上,何秉贤突然觉得胸痛,但因为要上门诊,他对妻子嘀咕了一声便出门了。中午的时候,鲁世元接到一个电话,说丈夫住院了,检查出肺部有一个肿块,正在病房抽取积液。
鲁世元飞奔过去,老伴表情轻松,还笑着安慰她。丈夫所在科室的负责人告诉她,坐诊的时候,何秉贤疼得脸煞白,还在坚持看病,最后科里几个人硬是把他拽出来检查。
“最后检查出来是肺栓塞,这种病救治不及时是要命的。”鲁世元现在想起还很后怕。治疗没几天,感觉舒服了一点的何秉贤又吵着要出院,害怕耽误了上门诊。
在农牧区巡回诊疗中,为了解决治疗过程中的语言障碍,何秉贤一边看病,一边学习少数民族语言,同事、患者都是老师。
“只有能和患者交流,才能赢得信任。”短短数年,他开始能用维吾尔语、哈萨克语直接会话。
可是,几次从基层巡诊回来的何秉贤意识到,光克服自己的语言障碍不行,解决新疆基层患者看病难问题,当务之急要培养一大批本地医生,各民族的都要,各地区的都要。
60年来,何秉贤培养了一大批少数民族医疗骨干,有维吾尔族、回族、蒙古族、柯尔克孜族等等,这些学生现在已覆盖全疆各县市医院,甚至乡镇卫生所。
他逢人总是讲:“在新疆,走到哪儿都有我的学生,这是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
“现在我的身体还硬实,可以再干几年,即便哪天干不动了,还有我的学生们在,他们接着干。”
今年81岁的肉孜·阿吉是何秉贤最得意的门生。两个人住在同一栋楼里,走着同一条路去同一个地方上班。会诊、搞研究、唠家常……亦师亦友的两个老人几乎形影不离。
“学习的时候何老师教我,工作的时候又是何老师教我,他是我一辈子的老师。”聊起何秉贤,肉孜·阿吉钦佩又感激。
1956年10月,肉孜·阿吉寒冬里从喀什坐了10天的卡车到乌鲁木齐上学,成为何秉贤教的第一期学生。刚开始,肉孜·阿吉和其他一些少数民族学生汉语不好,何秉贤经常开小灶帮他们补习语言和专业课,周末还叫到家里面学习,学习完就留下来吃拌面、抓饭。
肉孜·阿吉勤学好问又有悟性,深受老师喜欢。何秉贤英语好,自己阅读英文医疗书籍时仔细做笔记,借给这名学生看,下乡时还经常带着他。
毕业后,肉孜·阿吉留在了新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分在了何秉贤所在的内科。工作之初,何秉贤手把手教他写病历、分辨心脏杂音,后来还经常推荐他到内地甚至国外进修学习。因为互助互学,两人还被评为新疆民族团结“一对红”。
在何秉贤的培养下,肉孜·阿吉迅速成为新疆著名的心血管病专家,手下还带了不少门生。配合默契的两人长年在少数民族聚居区蹲点调研,完成了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少数民族群体心血管发病情况调查,填补了国家在这方面的空白。
何秉贤还经常资助少数民族贫困学生。新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心衰科副主任医师出生在南疆农民家庭,上学时生活拮据,何秉贤经常会把家里的大米、油拎给她,时常还会买一些学习用品。她回忆:“老师那时要养三个孩子,生活并不宽裕,嘴里省下一些就拿来帮助有困难的学生。”
退休后,何秉贤坚持带研究生、博士生,还定期到学校讲课,他还自掏腰包制作印发心血管病教材,几十年来免费给基层的医生发放。
“新疆少数民族爱吃肉、好喝酒,是心血管病易发高发地区,医生的数量目前无法满足需求,培养人才还任重道远。”他说。
天山有雪莲,常年在零下几十摄氏度的严寒中傲霜斗雪、顽强生长,当地少数民族视之为奇珍药草。在他们眼里,何秉贤犹如一朵不枯的雪莲,60年扎根天山,60年默默绽放,60年散发芬芳。(何军 白佳丽 王菲 郭燕 宿传义 胡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