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 更多 |
主题
十平方米左右的空间/局促,潮湿,终年不见天日……每当我打开窗户或者柴门/我都像一位死者/把棺材盖,缓缓推开
高中毕业,在揭阳市的店里卖了一年验钞机后,2010年7月,许立志前往深圳。
在深圳,许立志注册了博客和微博,开始网上写作。博客上,他有迹可寻的第一首诗写于2010年10月。“那是他真正开始写诗,当时他做了一个阑尾手术,回家休养了几天,这很可能促成他用另一种眼光来打量自我及其熟悉的乡村世界。”秦晓宇将许立志的诗作了统计,共193首。在秦晓宇看来,那时的诗有许多青春期写作的毛病,“都是少年人虚无缥缈的多愁善感”。
回到深圳,第二年年初,许立志进入富士康龙华科技园工作,签了3年的合同。这个工作有9个月的试用期,最低工资是1700元,加班另结。转正后,基本工资为2300元。
工作了大半年,许立志又写起了诗。再写的第一首是《流水线上的雕塑》,描绘他的工作状态,“双手如同机器……手上盛开着繁华的茧……站成了一座古老的雕塑”。此后的诗,虽然仍带着不少秦晓宇所说的“青春期毛病”,但“所有的苦痛都有了非常具体的现实因由”,许多诗描述了枯燥的工作状态、严苛的生存环境。
他一直租住在宝安区龙华街道的水斗新围村。一个十平方米左右、内含卫生间的单间,每月房租350元、水费21元、电费13元、路灯费3元。水斗新围村是外来打工人员的聚居地,网上常有人举报那里的违法建筑。“十平方米左右的空间/局促,潮湿,终年不见天日……”他在《出租屋》里写道。
秦晓宇在这间屋里看到了几十本书,有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阿多尼斯《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顾城的诗集,“他的文学品位真的不低。他会在一些打动他的句子下面划一条横线,画线的句子十有八九跟死亡有关。如顾城的诗:死亡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术,只是切除了生命,甚至不留下伤口。”
“死亡”是许立志最为偏爱的主题之一,虽然也写爱情、写乡愁。秦晓宇总结,“相比中国他最喜爱的诗人,海子和顾城,他对这个主题的偏爱程度以及死亡诗篇的数量,远远超过这两位,他的死亡,是诗人之死,也是一个底层打工青年的绝望之举。”
忍受
一块接一块的主板/像送葬队伍一样/死气沉沉地向我走来
许立志在富士康也曾积极地生活,当过作业员、仓管、线长,管理整条流水线;想做内刊编辑但未能如愿。2012年起,他在厂刊《富士康人》上发表诗歌、散文、征文、影评等,有30余篇。但更多的是无法忍受,工作两年后,《流水线上的雕塑》被他重构为《流水线上的兵马俑》,“这些不分昼夜的打工者……静候军令/只一响铃功夫/悉数回到秦朝”。
今年年初,与富士康的第一份合同期满,许立志辞去了这份工作。他的家人对此毫不知情。3月,他先回了趟老家,拿出2000元给父亲。父亲在家里为他盖了间房,结婚用,还差2000元。这是父亲最后一次见他。回富士康之前,许立志向向往已久的深圳市中心书城投了封“自荐信”。他在信里写道:“现在,我终于来了。我既来之,希望领导您能给我一个机会‘安之’,让我为书城的发展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
他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许立志出生在粤东的一个小村里,揭阳市玉湖镇东寮村。揭阳交通不便,高铁仅通到潮汕,从深圳有直达大巴或者普快火车,至少要5个小时。许立志的父亲在家做农活,种水稻、甘蔗、韭菜花,还有鱼塘,每年收入有两万多元。许立志在镇上仅有的一所高中玉湖中学读了6年,尽管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中考毕业,但离县重点中学的录取线还是差了10多分。家里交不出1.5万元的赞助费,他留在了玉湖中学高中部。许立志的父亲一再提起这件事,给许立志打击比较大,“变内向了”。高中同级的学生退学了50来个。许立志最终坚持念完,但没考上大学。
父亲决定让他去学一门技术,去读技校或者去模具厂当学徒。“没有钱,去学点技术、小本领,学完了就可以讨生活。”像他的大哥二哥那样,他们一个学了修电脑,一个学厨艺,“他说不要。(这是)他和我的其他儿子最不一样的地方,我安排他们做什么工作,他们就去做了。”
对于他在外的生活,父亲几乎一无所知。家里人并不知道他有文学才华。后来,也不知道他在写诗。许父最近读了这些诗,不完全懂,只说:“照我的理解,也都是不太阳光,不是正能量的东西。”
秦晓宇决定,用众筹的方法为许立志出一部诗集。 据《中国青年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