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见到罗杰时,他头戴棒球帽、身穿夹克衫、脚蹬高筒厚底皮靴,人高马大。
这和王建男印象中的因纽特人“吃生肉、穿兽皮、住雪屋”截然不同。“北极地区有十几个土著民族,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因纽特人与萨米人。因纽特人,就是我们通常称之为‘爱斯基摩’的民族。目前全世界大约有10到15万因纽特人,主要生活在加拿大北部、格陵兰和阿拉斯加。”王建男说。
北纬69度以上的图克,气温曾高达29℃!因纽特酋长头戴棒球帽、身穿格子衬衫!北冰洋边的现代化学校,大型连锁超市、餐厅、酒吧、台球室……第一次来到北极看到的这些画面颠覆了王建男对北极的刻板印象,多年摄影记者的经历告诉王建男:他要呈现给世人一个“真北极”。这份因好奇心而成的北极之行演变成一种他的责任和使命:将“真北极”传播出去、留存下来。
采访中,王建男反复强调,他是在用照片和文字记录并传播一个“真北极”。
“我提出‘真北极’的概念,并非因为存在一个什么‘假北极’,而是针对北极在媒体形象的失真缺位而言。目前,媒体上的北极影像存在两大缺失:一是人文影像缺现实,现存影像多为100年前探险家留下的影像;二是现实影像缺人文,提及北极,人们想到的是冰山、冰川等自然景观以及北极熊、海豹等北极动物。事实上,北极不仅有冰川、冰山、冰熊,还有人类;北极人类不仅生活在古代,还生活在当代;当代北极社会不是雪屋兽皮而是洋房羽绒……这一切在媒体上的缺位,等于将当代北极社会的真相屏蔽于受众的视野之外———在信息爆炸的今天,这是传媒界和摄影界的一大遗憾。”王建男解释。
此后的几年时间,“环北极摄影观察”行动计划在王建男心中逐渐成形———以纪录摄影的方式,对北极八国的原住民聚落进行人文与生态摄影观察。
今年10月,王建男北极摄影展“大融冰”在广州展出时,有位带着小孩观展的市民说:“本来只是想给小孩子照个相,让他感受艺术氛围,但是进来后才发现,北极圈不止有冰川和北极熊,还有生活在冰川世界里的人。”
透过王建男的照片和文字,人们会发现,这些冰川世界里的人的居住条件和生活条件与我们这些生活在低纬度地区的人相差很小。
“政府提供的廉租房、低电费甚至免电费,以及家家都有的汽车,营造了温暖的居住环境和出行环境,使他们不必担心严寒,穿戴也随之相对轻便了,如今他们与中国北方居民的穿戴已经差别不大了。尽管他们现在几乎无法通过传统的渔猎获取足够的食物,但因为高福利国家有低保补贴,他们在物质生活上基本上做到了衣食无忧。”王建男说。
北极人类与北极文明
“不断升温的现代生活方式正在摧毁着北极的人文与自然。走出雪屋进洋房的北极原住民逐步意识到,他们用五千年建立起来的精神家园正在与万年冰川一起,融化崩塌……”王建男认为,真实记录下这些不可再现的文明纠结瞬间,或许是他“环北极”的最大价值。
为此,王建男所著纪实文学 《北纬66度》里专门设有一章《文明纠结录》,记录了那些从游牧文明一步进入后工业文明的北极原住民的纠结故事。
在《冷权之战》里,王建男这样感慨冰雪文明的消亡:
“海冰是因纽特的公路”———坚实的冰面,不仅是游牧状态的因纽特人的通途,也是连接各个部落间最快捷的通道。
“大自然是因纽特的超市”———驯鹿、海豹、鲸、北极熊……,食其肉,穿其皮,燃其油。这是因纽特千百年来的文化根基。但现在,这个根基正在遭受挑战:资源开发引起的变暖使海冰越来越少,大规模定居带来的噪音使猎物愈来愈远。在当今的因纽特社区,人们宁可呆在家里领救济,也不愿意跋山涉水去打猎。职业猎人似乎已成弱智者的代名词。
《我是谁?》一文进一步控诉了资源开发对北极文明的摧毁:
在矿业经济的拉动下,努纳武特领地人均GDP早已超过5万美元,但奴纳武特的人均收入却在加拿大排名倒数第一。因为,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收入不是来自就业,而是来自政府救济———轻而易举就可以申请到的高额救济金,是滋生依赖与懒惰的土壤。于是,既不像现代人那样去工作,也不像传统的因纽特人那样去渔猎,便成了因纽特社区的尴尬。
久坐不动、垃圾食品、精神压力,导致原本强悍无忧的北极渔猎民族染上了高血压、心脏病、高血脂、糖尿病。因纽特社区因此而成了加拿大的“国家病房”———努纳武特领地的人均医疗支出居世界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