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急匆匆赶到郑州,恰好穆青、冯健从西安回来。周原随口抛出几个沉甸甸的例子,焦裕禄有棱有角的形象,便赫然矗立眼前。此行中原,穆青曾打算去豫北林县,采访林县人民在太行山腰开凿红旗渠的伟大壮举。周原在兰考的发现,使他看到了那个苦寻无着的瑰宝,正抖落尘埃崭露头角,静静地在大河最后一道弯熠熠闪光。在新中国刚刚走出三年困难时期,国民经济尚未恢复,特别是作为国民经济基础的农业还面临严重困难之际,多么需要报道这样不屈不挠同自然灾害进行斗争、带领群众恢复和振兴农村经济的典型啊!
穆青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战役指挥员,下决心调整部署挥师豫东,把兰考作为发起新的战役的突破口。1965年12月17日上午,穆青、冯健、周原走进兰考县委大院。
后来,人们忆起发现焦裕禄这一伟大精神铸造关键一役揭幕的情景时,颇有感触:如果说,周原打开了发现焦裕禄的门闩,那么,刘俊生就是发现焦裕禄的向导。
为焦裕禄拍下四张照片
那年月,照相机很少,胶卷也金贵。焦裕禄平时参加会议和到基层社队,都不让人给他照相,但下乡时却时常喊着刘俊生,并且嘱他带上照相机。1963年9月初的一天深夜,刘俊生又接到通知,让他第二天上午带上照相机,到城关公社老韩陵大队找焦裕禄。第二天,刘俊生在老韩陵村北的红薯地里,找到了正在劳动的焦裕禄。
那天上午,焦裕禄披着中山装上衣,露着白色秋衣和土黄色鸡心领毛背心,像个娴熟的庄稼把式在锄地。刘俊生欲罢不能,转身悄悄把镜头对准焦裕禄按下快门,从侧面拍下了焦裕禄锄地的照片。焦裕禄锄完红薯地,又走到一块花生地里拔起草来。
刘俊生透过地头上人的空隙,见焦裕禄抚弄着油绿茁壮的花生茎喜上眉梢,不禁为焦裕禄的生动神情所吸引,迅速调整焦距,拍下了焦裕禄在地里拔草的照片。为了不使快门的“咔嚓声”惊动焦裕禄,按快门时,他故意轻轻咳了一声加以掩饰。
中午,焦裕禄和刘俊生在老韩陵大队吃过派饭,骑自行车由北向南驶去。行至朱庄村南春天栽的50亩泡桐林东侧,只见波荡起伏的沙丘上,新栽的泡桐树已是一爿绿荫。焦裕禄满脸惊喜,支好自行车,兴奋地向泡桐林走去,边走边对刘俊生说:“咱们春天栽的泡桐苗都成活了,长得多旺盛啊,十年后,这里就是一片林海!”
刘俊生被焦裕禄发自内心的喜悦所感染,掏出照相机,趁他不注意,迅速拍了一张焦裕禄站在焦桐树旁,叉腰侧首笑望郁郁葱葱泡桐林的照片。这时,跟在身旁的城关公社党委书记孟庆凯提出:“焦书记,我想和你合个影,留个纪念。”
焦裕禄刚到兰考时,孟庆凯任县委农村工作部部长,面对严重灾情为难发愁。焦裕禄提出,让他到抗灾斗争第一线任职,看看贫下中农是怎样跟严重灾害做斗争的。经过加钢淬火,孟庆凯成为一名优秀领导干部,城关镇涌现出许多抗灾硬骨头队。
焦裕禄满意地看着孟庆凯,笑着问道:“咱们照相有啥用啊?”
这时,刘俊生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涌到嘴边,忍不住插话:“焦书记,每次跟你下乡,你都告诉我带上照相机,可为什么不让我给你照相呢?”
焦裕禄说:“让你下乡带照相机,是让你多给群众拍照。广大群众为改变兰考面貌忘我劳动的精神,是很感人的。给群众照相,既对他们是个鼓舞,又很有意义。”
刘俊生讲出一番理由:“要是把你和群众劳动的镜头拍下来,群众看见照片一定会说,我和县委书记照相了!这个是我,那个是他,这对他们不是更大的鼓舞吗?”
焦裕禄被刘俊生变着法儿讲的一番理由逗笑了,挥了一下手臂对刘俊生说:“你讲得有道理,有道理。好吧,你找理由给我照相,那今天就照一张吧!”
“怎么照法?”乐不可支的刘俊生憨直地问。
“我爱泡桐,就在泡桐树旁,给我和老孟一起照个相吧!”
根据刘俊生的建议,焦裕禄穿好上衣,依旧敞怀露着土黄色的鸡心领毛背心,走到几棵泡桐树前,对刘俊生说:“就这样照吧!”说着,右手倒背,左手自然扶住一棵锨柄粗的泡桐树。站在焦裕禄左侧的孟庆凯,举起右手扶住同一棵树的上端。
刘俊生不失时机地按动快门,拍下了这张珍贵的合影。焦裕禄与孟庆凯合影时,两人手扶的这棵泡桐树,就是今天闻名遐迩的兰考景观——“焦桐”。后来,宣传焦裕禄时,报刊书籍使用这张照片,都把立于泡桐树另一侧的孟庆凯隐去了。
焦裕禄在兰考留下的四张照片都摄于这一天。其中,侧身锄地和蹲在地里拔草的两张,系上午摄于老韩陵村的农田;在泡桐树前和手扶泡桐的两张,则是下午摄于胡集大队朱庄村南林地。照片洗好后,刘俊生把四张照片各送给焦裕禄一张。焦裕禄拿着叉腰站在泡桐树旁的那张照片说:“这一张好,这一张好!”
刘俊生把焦裕禄的四张照片贴在日记本首页,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面。每当工作疲倦,或思想遇到挫折陷于苦闷时,他总要习惯地看看照片,从中寻找慰藉和力量。
1966年春,焦裕禄事迹在全国宣传后,穆青向刘俊生要焦裕禄的照片。刘俊生感到很惭愧:焦裕禄在领导兰考人民除“三害”中,曾有过多少激动人心的瞬间,自己作为新闻干事却没抓拍下来,这是多大的失职呀!无奈,他只好还给穆青提供那四张照片。此后,各地来兰考采访和参观者,不少人也向刘俊生要过焦裕禄的照片。有的得知焦裕禄在兰考仅留下四张照片,失望之余不免啧有烦言。刘俊生也有苦衷。1966年3月3日,他在上海《新民晚报》发表《在泡桐树下拍的一张照片》,其中写道:
在这里,我要向来兰考参观访问的同志们表示歉意,请你们不要再质问我,为啥给焦裕禄同志拍的照片这么少;也不要再向我要焦裕禄同志的照片底版了!老实告诉您:我拍下他的照片,的确就这么三四张。您非要焦裕禄同志英雄形象的照片底版不可,那么,就请你们到兰考三十六万人民那里去要吧!到全国六亿五千万人民那里去要吧!他们的心里都存放着焦裕禄同志英雄形象的照片底版!
最初的“焦桐”守护人
1965年12月,穆青、冯健、周原到兰考采访焦裕禄事迹时,穆青手捧刘俊生为焦裕禄拍摄的四张照片,仔细端详,反复揣摩,受到很大感染,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焦裕禄内心世界的窗口。透过照片辐射出来的丰富信息,焦裕禄的音容笑貌宛如在记者眼前活现起来。穆青看到焦裕禄这个民族脊梁式的典型的时代意义后,感到焦裕禄手扶泡桐树这张照片很有意义,便问刘俊生:“这棵泡桐树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