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我的手

    8月，清晨，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面上，幻化出奇妙的色彩，弓着腰擦地的王艺（化名），一时间竟看出了神。

    他的人生原本如这地面一样灰暗，但幸运的是，他碰到了一个人，像是太阳照亮了他的人生。

    王艺生命中的“太阳”叫王媛媛，是西城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处处长。此时，王媛媛正坐在办公室里翻着日历：“哟，王艺的生日快到了。”

    王艺是王媛媛办理的第一位附条件不起诉的外地少年。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今年年初。审讯室里，王艺一脸满不在乎。面相和善的王媛媛走进来，王艺横了一眼，嘴角挂着不屑的笑。

    “你承认动手打人吗？”王媛媛问。

    “打了。”王艺生硬地答。

    “为什么打人？”

    “他骂我父母。”

    “因为这个，就动手？”

    “哼。”王艺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这态度让王媛媛留了神。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心里奇怪：既是为了父母而动手，但说到父母为何又是反感的情绪？

    “你的家人和你关系怎么样？”王媛媛问，没想到这一问，王艺被点着了，突然激动起来：“跟我家人有什么关系？！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一时间，审讯陷入僵局……

    原来，王艺从小个矮，在学校里总受欺负。上初中后，他开始和社会人员来往，殴打同学，让自己显得“强大”。老实的父亲知道后，破口大骂。“你这个窝囊废就知道骂我，我小时候被人揍，你管过吗？你以前不管，现在也管不着！”叛逆的孩子摔门而去。本就不和的父子俩就此决裂。

    一次，王艺又是夜不归家，没想到就在这个夜里，父亲因病不治去世。还不到16岁的王艺受不了打击，孤身一人来到北京，在一家小饭馆打工。他性格孤僻，跟谁都合不来，最终因琐事把同事打伤。

    “不用你们管，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审讯室里，王艺的眼神暗淡无光。

    王媛媛没有放弃，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柔：“我接触过很多失足的孩子，他们有的变好，有的泥足深陷，但无论是谁，我都愿意拉他们一把，是否愿意握住我的手，选择权在你！”王艺抬起头，他发现王媛媛的眼中有一种自己陌生的但一直渴望的东西——尊重、慈爱、关心。王艺沉默着，不易觉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王媛媛找来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为王艺做心理测试。沙盘上，王艺对立着码了两拨人，迟疑一阵，又竖起一所房子，并搭建起篱笆。“他对别人充满敌意，但心底渴望归宿，并想以自己的力量保护家庭。”专家分析着。

    “测试后没几天，王检察官问我，愿不愿意接受‘附条件不起诉’，到新起点实践中心接受监督，如果表现好，可以不起诉我。”王艺说，当时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自此，王媛媛成了王艺心中的依靠，自己有什么烦恼，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她。前几天，王艺接到妈妈的电话，得知她已带着妹妹改嫁了。王媛媛劝他，要体谅妈妈，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带着小孩，在农村生活，很难。王艺虽然明白这些道理，但妈妈改嫁仍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直到他从店长那里得知，为了给自己找个工作王媛媛所做的努力，他心中的结才打开，他要珍惜这个机会，不让王媛媛失望，不让妈妈和妹妹，还有故去的父亲失望。

    原来，在北京犯罪的失足少年中，七成都和王艺一样，是外地孩子，由于他们父母不在身边，没有地方进行矫正，只能判处实刑，在监狱里“交叉感染”，可能变得更坏。为了让这些孩子走上正途，王媛媛四处奔走，寻求爱心企业给外地孩子提供矫正场所，但屡屡碰壁。直到碰上王艺现在的老板——王毓明，“我希望用全社会的真诚，拂拭一颗颗蒙尘的心。”正是王媛媛这句话打动了王毓明，答应不仅包这些孩子的吃住，还争取让失足的孩子在矫正期间能学到一技之长——这正是王媛媛对王艺们的期望。

    每一个握住王媛媛手的失足少年，都是她的牵挂。一起案件中，有一位小姑娘罪行较轻，悔罪态度好，王媛媛也为她办理了附条件不起诉，还帮她重返校园。一天，小姑娘给王媛媛发了封彩信：一个漫画书中的少女带着“香蕉发卡”。“媛媛姐，好看吧？可惜现实中没有卖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周末，王媛媛竟DIY了一个类似的“香蕉发卡”，当做小姑娘的升学礼物。

    1991年从检的王媛媛先后干过批捕、反贪、公诉，是位“辣手女检察官”，嫉恶如仇，以把犯罪人员送进监狱为己任。人到中年，调到未成年人检察处后，王媛媛发现自己变了，她努力避免着让未成年人进监狱，努力为他们找到重生的机会。“以前只要证明嫌疑人有罪，现在除了要证明有罪，还要判断他们是否‘有救’。”王媛媛说。

    王艺在新一期思想汇报里称王媛媛是“摆渡人”，王艺希望自己也能做像王检察官那样的“摆渡人”，帮助陷入黑暗的人重回光明彼岸，从邪路走回正道……（本报记者 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