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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里的与诗外的
诗里与诗外的余秀华,是完全不同的。
那些网友在读诗时赋予她的词汇,力量、温暖、情怀,与现实生活中的余秀华似乎并不搭界。
在可以追溯到她此番走红的起点,去年12月北京的那场诗歌朗诵会,当时现场的主持人、诗人杨庆祥记得当初看到她的第一眼,是“普通、朴素、沉默,被媒体放大的生理疾患也不是很明显,是那种走在任何地方都很难引起注意的普通女性。按照我这种小资产阶级的审美,她几乎没有第二性征……她站着朗诵的时候,全身有非常明显的颤抖,几乎不能读完一首诗,最后以哽咽和眼泪收场”。
诗外余秀华那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更多的也确实是眼泪。就像她在诗中自喻的那样,是“一颗稗子”,生长在正常的秧苗间。
灰色的童年,正常的走路对她是一种奢望。父亲余文海的记忆里,那时家来客,她总会沿着田埂爬到很远的地方去,像是给别人证明什么。
先天的残疾,让她自卑,却更加倔强、顽强:学习走路,哪怕摔得头破血流;学习写字,哪怕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学习生活,哪怕活在别人的怜悯中。
小学毕业后,她到附近的贺集中学住校读书,学习上她自嘲考试水平也就40、50分的样子,唯一让她骄傲的,是作文。初中时她曾以诗歌《无名星》得了校刊征文第一名,她把自己比喻成一颗无名星星,不自卑,不羡慕比自己亮的星。
但也是那段时间,她曾用菜刀割腕,被家人救下。这个伤疤,成了日后在她诗中多次出现的“胎记”,隐含着悲伤与苦难。
多年后,她曾追忆那段日子,“我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我也做不到逆来顺受,但是我所有的抗争落空,我会泼妇骂街,当然我本身就是农妇……”
生活就这样在她的自我矛盾中过去,一直到高三,因为一次语文考试,老师觉得她的字难看,判了作文0分,骄傲被击得粉碎,余秀华赌气辍学,回家烧掉了所有学校的书籍。这一年,她19岁。
往后的日子,她开始在家人保护之下生活,开小卖部,结婚、生子、争吵、分居,丈夫在外打工一年只回来一次,儿子成了她最大的骄傲。
为了剩余的生命,为了所有埋在心底的热情,她找到了诗歌,“开始在诗里爱着、痛着,追逐着、喜悦着,也有许多失落——诗歌把我生命所有的情绪都联系起来了,再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让我如此付出,坚持,感恩,期待……”
在诗里,她尽情享受、憧憬着世界,可以尽情表达对丈夫的不满,甚至加工成“丈夫找小姐”;可以表达对家人的感情,给奶奶洗澡,“疼一疼就干净了,我对这个91岁的女子一点不手软”,看着儿子长大,“儿子,与你相比我越来越矮了”;可以描述最美的爱情,“是的,我想给你土地和天空,给你自由为非作歹”……
在诗里,她也开始关心社会。四川雅安地震后,她曾写过一首《雅安,与我有什么关系》的诗,“反正我不会用诗歌来哭,哭不出粮食庄稼,反正我也去不了雅安,一穷二白的我玩不起这个奢侈……”有人责备其没有良知,但她解释,那是从反面来表达的,卫道士们不理解。
当然,还有在她诗里无数次出现的春天以及她所生长的村庄,“春天是一个骗子,我爱你,老骗子”、“没有水源的莫愁湖如果干枯,湖底会有横店的地图,如一只蝴蝶”,又或者是“院后有竹,从我出生到此刻,葱郁了近40年”。
那些生活中有的与没有的意象,一次次在她的诗歌中出现。余秀华觉得,那些东西似乎就在那里,只是流淌了出来。她在随笔里写道:“诗歌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说不出来,不过是情绪在跳跃,或沉潜。不过是当心灵发出呼唤的时候,它以赤子的姿势到来,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