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 更多 |
史家之担当
“中国人是在运动中把握真理,西方人是在永恒中把握真理。人类不能没有在永恒中把握真理这条路,也不能没有在运动中把握真理的能力。从柏拉图起,西方人就有一个不信在变化运动之物中能把握真知的习惯。我就写文章说明这个问题。”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刘家和便正式与中外古史比较研究“牵手”。
在刘家和看来,从事比较研究,必须具备两大条件。第一,对于所要比较的对象有总体的了解;第二,从原始资料入手,研究至少某一文明的历史,并取得一些成绩。
参照这两项条件,刘家和剖析自己。对于世界古代文明史,他已经有了大体的了解和把握,对古希腊和古印度也有一定程度的认识。
“中国古文明是我们自己的文明,是我的精神自幼即寑馈于其间的文明,自觉理解较深,也具备从原始文献入手做研究的能力,最需要的是在中国古史方面做出一些切实的研究成果,积累起一定的研究经验。我给自己规定了一个具体的研究取向,就是把中国古史的研究同经学文献研究结合起来,这是为了从源头上探寻中国古史的精神来龙。”刘家和在自传文章中回忆了这段心路历程,顺着这样的研究路数,他在史学界自成一家。
2014年8月,一篇题为《试说〈老子〉之‘道’及其中含蕴的历史观》的文章在《南京大学学报》第4期刊出。殊不知,这是一位自少年时就开始读《老子》的学者发表的第一篇关于《老子》的文章。他说,自己十几岁就读《老子》,读了不知道多少遍,却一直没有发表相关文章。
文章中,刘家和解读了“老子的道的内在矛盾性”,认为老子的“道”并非黑格尔所言的“绝对的空虚”,而是从普遍到具体的发展过程,从而对黑格尔的挑战做出了有理有据的回应。
“我学了一辈子黑格尔,受益于他,现在要挑战他。”嗓音略微激动,一语一停,刘家和的眼神中,透露出坚毅、执着与自信。面对黑格尔对中国文明的挑战,这位有些倔强的老人通过文章对黑格尔的论断予以反驳。但反驳与挑战并非最终目的,他希望借此了解更有意义的东西。
“中国与西方学术最根本的区别,不在于哪一方有无理性的问题,而在于各自理性的结构的差异,中国是历史理性占主导地位,西方是逻辑理性占主导地位。”刘家和认为,比较研究中,最深度的比较就在于此。
“中国人是在运动中把握真理,西方人是在永恒中把握真理。人类不能没有在永恒中把握真理这条路,也不能没有在运动中把握真理的能力。从柏拉图起,西方人就有一个不信在变化运动之物中能把握真知的习惯。我就写文章说明这个问题。”
2013年,刘家和主持编写的《中西古代历史、史学与理论的比较研究》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这是目前国家层面表彰社科研究成果的唯一荣誉。
“史学研究不能回避重大问题的挑战,创新正是在成功回应挑战中实现的。”在出席该项目基金评审工作会议时,刘家和说,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一种“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劲头。其中,“上穷碧落”是指在理论方面要站得高,“下黄泉”是指在文献方面要钻得深。
对于自己的学术研究,刘家和总结为三大张力。横向层面上中西方比较研究的张力;纵向层面上的“二非罗”张力即哲学(Philosophy)和语言学(Philology)的运用相得益彰,同时也是学问深度与广度的张力;再就是有用之用与无用之用的张力。
有人问刘家和,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笔耕不辍,一直在发表文章?究其原因,在于他“心里有事,睡不着”。
老者的“心事”,来自从业历史研究几十年来一直存在的使命感——在中西文明的碰撞中,找到二者差异的源头,为中华文明存在的意义和应有的地位正名,也为更好地理解中华文明的优势与缺陷,更要通过比较来思考整个世界文明的发展进程。“这项工作绝不是我能做得完的,一辈子都做不完,我怎么能休息呢?”
使命感使刘家和多思而严谨。他说自己作品很少,谈不上著作等身,“别人写10篇,我只写1篇”,因为他“只想把问题搞清楚”。
2014年,刘家和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三篇文章,其中《传承和创新与历史和史学》一文在1998年便完成了草稿,直到2013年11月才最终修改定稿交给编辑部。
刘家和把自己的目标定得很高,坦言自己活得很累。他说自己是“活该”,是“不可救药的”,却义无反顾地走在比较研究的道路上。“别看我现在86岁了,就是再活80年,我都达不到自己的目标,我是一个达不到目标和理想的人,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但不管多么困难,我都要学。”
现在,刘家和依然像上大学时那样,对知识如饥似渴。尽管对中西古史比较做出了不凡的贡献,他却觉得自己的真正价值在于精神层面:他的追求、使命感。
陆游有诗云,“放翁百念俱已矣,独有好奇心未死”,这是刘家和的座右铭,也是他学术心态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