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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亚蓉:重现千年锦绣(图)
//www.workercn.cn2017-04-18来源: 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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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千年绝品在她手上重生

  2007年,国家文物局专家组建议,王亚蓉带着7位首都博物馆的馆员参加江西靖安东周大墓的纺织品发掘保护。因为7位都是年轻女孩儿,所以现场经常有人说 “王先生带着‘七仙女’又下墓了”。

  这个墓葬保存的大量人类遗骸,填补了中国南方地区先秦人类遗骸研究的一项空白,为先秦时期南方地区体质人类学研究提供了重要标尺。

  王亚蓉的电脑里,至今保留着当时现场的一些照片。土坑里,密密匝匝地排列着47具棺木,最密的地方连插入一只手的缝隙都没有。其中可鉴别的人骨均被认定为女性,年龄从15岁到25岁不等。

  万幸的是,因入葬时密封手段较好,且地理环境等机缘,两千五六百年前的织物实体呈现在眼前。“潮湿,每具棺木都浸满积水。这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丝织物少受微生物的侵蚀。”

  在墓葬附近有一座粮仓,王亚蓉将这里消毒后,改造成实验室。十台立式空调,室温控制在十七八摄氏度。

  虹吸处置后的棺木里,所谓丝织品在外行眼里就是一块块的泥巴。把每一件再展开,都要依靠微微水波的力量。

  在王亚蓉的主持下,临时工作台搭起来,四周用造塑料大棚的材料建一圈浅池。池子一角放一块海绵,有人拿着盛着水的盆,把手浸湿,水珠顺着手指尖滴答滴答,落在海绵上。

  海绵饱和后,才会向外渗水,池子里的水一点点涨起来,王亚蓉和“七仙女”唯一能做的是用手轻柔地拍打水面,一圈圈涟漪荡出去,漾起千年前的锦绣。

  2摄氏度的水里,年轻的和不再年轻的手毫无保留地浸入。王亚蓉的骨关节也因此变得肿胀。可她对这段经历的回忆是“幸福与责任”。

  这一场在2摄氏度水中的抢救花费了王亚蓉近两年的时间,每清理一片纺织品,都需要换几十次水。

  时光仿佛再次被冻结了。

  坐在棺木前,王亚蓉要用眼科手术里最尖的镊子,将丝织品上的小沙粒一点点挑出来。“动作要轻柔,稍微一手抖就是一个洞。”

  在泥沙里滚了千年的古丝绸,已经很难看出薄厚深浅。王亚蓉拿着羊毫笔,如春风一般轻抚,拂在泥坨表面,一点点扫落粘脱泥土。功夫全在力度的拿捏。

  不足尺方的一块织物,打开古老的泥封,就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即便是纺织物印在周边泥土的印痕纹样,也是一种证据。我们会通过文字、图片、影像等手段记录文物出土的样貌,并尽力去保留。”王亚蓉曾在靖安东周的墓葬,找到一件破损不堪只有残存部分的衣服遗存,是左襟压右襟。“空口无凭,这,就为古人右衽穿衣的习惯提供了实物佐证,推论的研究结果是不易站住脚的。”

  历史的真容呈现出来,总是令人激动和振奋。

  黑红似漆器般精美的几何文锦在200度的显微镜下,东周纹理纤毫毕现:经线密度达到了每厘米240根。“相当于每毫米内要排列24根经线,而现代高级织品每毫米大约排列10根经线。”王亚蓉赞叹,“两千多年前的人们,养蚕、缫丝、织造等每一个环节都一丝不苟地完成,才能达到如此精度。技艺水平的高超不言而喻。”

  仁厚的大地珍存了千年的绝品,不能在自己手里损伤纤毫,王亚蓉更希望它们在自己手上重生。

  她遍访各地,在苏州找到了老织工李德喜夫妇,三人年龄加起来超过了两个世纪。千丝万缕在他们面前,一丝不苟地被梳理着,尝试恢复古法排列。

  从为丝线染色开始,一次次染色、改装经织机进行织造,经过一年多的尝试,第一块唐代法门寺四经绞小花罗被复制出来。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襌衣”,折叠六七层后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报上文字。“刚出土的时候颜色还很鲜亮,但氧化现象等是不可能避免的。不管是对外展览,还是作为资料,总不能拿出来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啊。”王亚蓉说,“所以再难,我也要把这些文物修复好。”

  如今,在位于苏州的纺织考古实验研究基地,有5台木质大织机,这是王亚蓉和主要助手王继胜先生带着团队,参照古代织机设计制造出来的。四经绞花罗、汉代襌衣、唐代织锦,没落的辉煌被再现。修复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甚至十多年。

  王亚蓉在自述中写道,“我似有一种使命,事业上一个人努力支撑,癌症也好,心梗也罢,居然有惊无险地过来了,带领着北大、复旦、理工大学、服装学院的一批有志研究纺织文化的硕士生、本科生,多年辛勤努力,完成了北京双塔寺、白塔寺纺织品修复保护,研究放置了半个世纪的元代纺织文物,主持江西靖安东周大墓丝织品的发掘,清理了清代六脚趾武官干尸……在这一系列工作中,终于培养出了一批年轻人,沈先生、王先生开创的事业,算后继有人了。”

  如今,王亚蓉的办公室里,桌上是书、柜子里是书,凡触手的地方都是书,每次翻书的时候,她的大拇指弯曲得并不自然,这是常年从事修复工作留下的病根儿。不过显然她并不在意,她总是笑呵呵的,即使描绘曾经的坎坷。

  “我国至少有七千多年的用丝史,因为蚕桑织造和丝绸之路而闻名世界,却很少有对丝织品进行著书立传的传统。一直到沈从文先生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才开启了对中国纺织服饰文化系统研究的序幕。我见证了中国丝绸文化的博大精深。”临近采访结束,王亚蓉又一次提起了采访开始时的话题,“丝绸,开启了世界历史上第一次东西方大规模的商贸交流,中国也一度被称为‘丝国’。可是现在无论是考古队,还是高校,几乎没有专门针对丝织文化研究保护和修复专业人才的培养,我很担忧。”(刘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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