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2015年妻子宋凤仪去世之后，老艺术家朱旭一直抱恙休养，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昨天，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凝聚着宋凤仪晚年心血的新书《老爷子朱旭》在北京人艺菊隐剧场举行发布会，88岁的朱旭坐着轮椅、戴着小帽、腿上盖着毯子，在众人的期盼中出现在现场。蓝天野、覃赞耀、李源、李滨、金昭、冯远征、班赞等人艺老中青艺术家也都特来捧场。消瘦得令人心疼的朱旭对舞台还有着深情的眷恋，他说：“人还在，心未死。”他身旁91岁的蓝天野则回应道：“你养好身体，咱们再演个戏怎么样？我一定陪着你演！”

　　朱旭和宋凤仪伉俪二人一生恩爱和谐，两个人曾经在话剧《骆驼祥子》中有过合作；2007年，宋凤仪在和朱旭金婚之年出版了传记《夕阳红中话朱旭》；2014年，又为朱旭量体裁衣创作了话剧《理发馆》……在这次出版的新书《老爷子朱旭》中，通过宋凤仪幽默生动的描绘，读者可以了解到朱旭从一开始先天条件不好、说话口吃的“傻大个儿”，到后来克服种种困难，成长为优秀演员的过程。同时，书中还向读者展示了生活中朱旭的样子，一个喜欢做鸟笼子、糊风筝、下围棋、唱京剧、钓鱼的“老爷子”。

　　朱旭

　　新书送给北京人艺

　　“这本书我要送给培养了我七十余年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朱旭老爷子一上来就先感谢大家和北京人艺。他说：“我要感谢培养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北京人艺，这不是空话，非常具体。我在北京人艺学到了什么？我最早演《春华秋实》的时候，我们那会儿演完每个戏结束都要作总结，董行佶在剧中演的掌柜特生动，虽然戏很少，就那么一点儿。总结的时候，他就说：‘我看见过这个人。’演好一个人物，就叫做‘看见过’。这个让我印象太深了！可以说影响了我几十年。”

　　朱旭深情地说：“感谢这些老同志对我的关怀。这些都是我在北京人艺每个演员身上学到的东西。我就说我这一辈子，身上有这点东西，还被肯定，都是在北京人艺学的。如果认为我还像那么回事的话，就是继承了北京人艺的传统。”

　　本报记者问朱旭老师：“《老爷子朱旭》这本书中，开篇文章写的就是您因为重返舞台而‘三次食言’，您曾多次表示‘岁数大了，演不动了’。但上次见您，我问您‘还想演戏吗？’您说：‘现在身体不好了，可能真演不了了，反倒想演了。’那今天我还想问您，您还想演戏吗？还能再次‘食言’吗？”朱旭老师沉吟了一下，慢悠悠地答道：“我今天很大胆地说一句，人还在，心不死。但心还有这心，想演大概是不可能了。不过，也没准儿。”

　　蓝天野老师在一旁接着说道：“世事难料。五年前我们最后一次同台演戏《甲子园》的时候，本来没有朱旭。因为他身体那会儿不太好。但戏中有个半仙儿一样的人物特别适合他，我们研究来研究去，就觉得他合适，因为作者就是按照他写的。刚好那天有个首都剧场的活动，我们都参加了，让一个人出个节目，我就说了几句《茶馆》的词儿，朱旭也念了一段词，中气十足，我想着，他身体好了，可以演了！结果《甲子园》中演得最好的，就是朱旭了。现在他身体不好，坐着轮椅，盖着毛毯，还戴着个帽子。我心里一边想着，希望朱旭别再那么累了。但另外又想，朱旭啊，我们再演个戏怎么样？真的，世事难料，也许有那么一天，有可能看到朱旭再演戏，我一定陪着他演！”

　　蓝天野

　　朱旭演戏动脑子 生活中爱玩

　　这本书的书名《老爷子朱旭》由出版社根据北京人艺一直以来对朱旭的尊称所定，但朱旭自己却觉得有点奇怪。在昨天的新书发布会上，他说：“怎么叫这么个书名儿呢？会不会对读者不够尊敬呢？他们说，在剧院都管我叫老爷子，我怎么没这种感觉呢？今儿在这，一定要由衷地说一句，有何德何能啊！”

　　比朱旭还年长三岁的蓝天野老师在一旁也说：“岁月沧桑，朱旭竟然也成了老爷子了！在我的心里，他还是个小青年儿。”蓝天野说自己和朱旭的夫人、《老爷子朱旭》的作者宋凤仪认识得更早，比跟朱旭认识还早三年，“我跟宋凤仪同台演戏的时候，朱旭才十六岁。”

　　蓝天野回忆道：“我和朱旭很有缘分，我们是同龄人，比他大三岁。他演的第一个戏《生产长一寸》中，我演一个工人，他演一个徒弟。他从头一个戏开始，演戏方法就是正确的。后来第二个是个美国戏，他演了一个美国大兵，表演方法正确而且精彩。我一直在想，我们演员从四面八方来，各种演戏方法都有，为什么朱旭从一开始演戏就是对的？刚才开会之前，我还和冯远征聊，现在青年演员缺少基本功，不练功，非常不对。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一条，要动脑子。为什么朱旭对呢？他脑子一直在琢磨戏怎么演才好，有人是瞎演，他是动脑子，每次都动脑子演，每次动脑子都进一步。”

　　蓝天野感慨自己这一代人中，还能在舞台上“蹦跶的”，如今只有他了，但是他认为“朱旭比我演得好”，“不单是在舞台上，还有很多电影。朱旭演戏有他的特点，他天生幽默松弛。朱旭的松弛有美学方向的取向。所以我真的建议年轻演员，能从《老爷子朱旭》这本书里得到启发，在艺术创作上动动脑子，区别一下什么是好，什么是对。”

　　蓝天野还特别提到，“朱旭还有一个特点，他有着非常愉快的充满情趣的生活状态，他爱玩，兴趣广泛，琴棋书画，花鸟鱼虫，爱钓鱼养鱼养蛐蛐蝈蝈糊风筝，有点儿像曹雪芹。我也是，虽然我们兴趣不完全一样，但有相同的。从事戏剧艺术当演员，如果生活中没有一点儿兴趣，只会死用功，是不行的。有句话叫‘玩物丧志’，不无道理但并非全面，我们是‘玩物兴志’。我衷心希望朱旭能多保重，等你再有点儿精神，我上你们家吃薄饼去！”

　　记者手记

　　终于又见到朱旭老爷子了！

　　这两年，听说朱旭老师身体一直欠佳，以为很难再在公众场合见到他了。但是听说他要出席新书发布会，真的是喜出望外。

　　发布会上，听老人家在台上乐呵呵慢悠悠地讲着话，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掉，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心中疼惜。哭到手都握不住手机录像了，身后有人递来一张纸巾。只听后面也是抽泣声一片。大家都是一样心境吧，太爱他了！

　　朱旭老爷子讲完话，我已经情难自抑，拿着纸巾跑到一边哭，但一听蓝天野老师开始讲话了，赶紧又忍住眼泪跑了回来。蓝天野老师情真意切、气定神闲、中气饱满的一席话，把大家丢了的魂又收回来了。真神，真好。人一定要有比自己活的还长还硬朗的朋友啊，为彼此的人生作证。

　　《老爷子朱旭》一书，是朱旭老师的爱人宋凤仪老师生前所著，这也是让人一直忍不住落泪的原因。因为2014年12月13日，蓝天野老师新书发布会的庆功宴上，我曾拍下当时一群老艺术家举杯庆贺的影像，那也是宋凤仪老师生前最后的影像。两个月后，她突然辞世，留下了一直被她精心照顾和“严格管理”的朱旭老师……而今天，睹书思人，不胜唏嘘。

　　当年朱琳老师的丈夫刁光覃先生去世，朱旭老师曾给她写过四句话：“看破放下，般若发光，自在平常，法身清凉。”朱琳老师对我说：“心情不好时，看看这几句，真的就好了。”愿他和天野老师一样，健康长寿，以戏剧为滋养，越来越硬朗，舞台再发光！

　　人艺同仁回顾往事

　　覃赞耀说：“我跟朱旭是同年的，共患难，也一块儿打球，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一块儿劳动，去挑粪，我们积极去找大筐、铁铲子，大家积极劳动。他走了，一会儿他去找老乡借了个车，结果我们组挑最多。他动脑子，不是傻干，是个会生活、会用心的人。”

　　老艺术家李源说：“我跟朱旭认识六十年了，朱旭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到乡下体验生活去了，结果就把朱旭还在待产的夫人交给我了。我从食堂借了个三轮车，蹬着三轮车，到了妇产医院。没多久就生了，说是生了个儿子。我赶快回去给朱旭写了一封信，报告两个消息：第一个是好消息，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第二，这孩子跟你长得‘活脱儿’一个样儿，太难看！”

　　李滨说：“朱旭是心灵、手巧、口吃。这六个字成就他独有的幽默含蓄的表演性格。他手巧，大件儿可以修沙发，小到可以修钟表。他不善言谈，但都在心里了。”

　　冯远征说：“我们到剧院之后，朱旭老师已经很少演戏了。但我有一部戏《哗变》是接着老师的。他来过剧组几次，我们很希望他给我指点，他说你不要学我，但他告诉我们当时导演怎么说的，他在传达这个戏真正要传达的东西。还有汶川大地震之后，我们剧院用一个月时间排了一个戏《生活》，我们一个月和老爷子在一起演下来，学习到了很多。”

　　（上图为本报记者王润和朱旭、蓝天野合影）

　　本报记者王润 J069 王祥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