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题者:潘惠森
提问者:刘雅麒
时 间:2018年1月29日
受访者简介
潘惠森,香港资深剧作家、戏剧导演,曾任香港新域剧团艺术总监,现任香港演艺学院戏剧学院院长。已创作《榕树荫下的森林》、《废墟中环》、《男人之虎》、“昆虫系列”、“珠三角系列”及“人间系列”等七十余部戏剧作品。曾五度获得“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剧本奖”,2003年获香港艺术发展局颁发“艺术成就奖”。近年在国内上演的作品有香港话剧团制作的《都是龙袍惹的祸》和《亲爱的,胡雪岩》,《亲爱的,胡雪岩》获得2017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壹戏剧大赏最佳编剧奖。《武松日记》是他最新一部自编自导作品,由香港著名演员李镇洲主演,于2017年10至11间在香港大会堂剧院演出。
1新作《武松日记》这部话剧的创作灵感来源是?借助剧中由李镇洲主演的“反英雄”武松形象想表达什么?剧中武松与猫结义有何象征意义?
早在1996年,我写了第一部取材自《水浒传》的戏,叫《武松打蚊》,看剧名就知道是喜剧。武松的传统形象太威猛,我想跟他开个玩笑,把他从英雄的高地拉下来,让他打蚊吧。我喜欢中国武术,写水浒人物可以在表演上有所发挥。《武松日记》也是沿着这个样式发展。我其实没有所谓“反英雄”概念,只想把他写得更“像”一个人,因此他可以跟猫做朋友,甚至对话,这样就跟我们普通人差不多了。我们养宠物,跟宠物谈心,因为寂寞,武松也一样。这在书里没有,是我这种好事之徒加进去的。
2如果给你从1997年至今20年来的剧本创作划分阶段,你会怎样划分?
1997年我开始了系列式创作,第一个系列叫“昆虫系列”。昆虫是喻意卑微小人物,当时草根阶层不太被关注,所以我想写他们的故事。在这样的一个历史转变时刻,他们在想什么?五年后,香港跟内地的交往愈来愈密切,随着生活形态改变,我觉得必须用一个新角度来看香港,所以写“珠三角系列”。这个系列写了三年写不下去了,因为我对内地的了解很有限,三年就写完了。接下去我写“人间系列”,用比较宏观的角度来看香港年轻人的种种“情状”(状态)。
3从创作之初至今,你的创作观念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在香港,很多评论把我标签为写荒诞派戏剧的人,我觉得是个误会。1984年我写第一个剧本《榕树荫下的森林》时,还在外国读书,从敍事风格到语言运用,确实受到荒诞派戏剧影响。八十年代末回到香港,我开始接触到本地观众和本地戏剧,觉得本地戏剧的语言和生活中的语言有很大差距,驱使我在创作上追求一种更有生活质感的语言。这个实验到了“昆虫系列”更是白热化。西方荒诞派戏剧的语言其实不是那么生活的,他们比较倾向哲学思维,我不是那种人,我很世俗,我关心的是世俗生活中的人,其实挺写实的。
近年我喜欢写一些故事性比较强的戏,例如《都是龙袍惹的祸》。有朋友问我,你为什么变了?我说我没变,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你们一直以审美凤凰的标准看我,但其实我只是一只山鸡。还有一点,在1994年,也就是我写了十年剧本之后,第一次导演自己写的戏,那个戏叫《小岛芸香》。导戏过程中,我仿佛突然明白了一个很基本的道理:演员能做的,就不要写出来。原来很多我写的台词都是废话。这个“顿悟”对我往后的创作影响很大。
(问:有人说你的作品中总是带有“黑色幽默”和荒诞感,你自己怎么看?)
我没研究过什么是黑色幽默。我读中学时有一群难兄难弟,他们的言行举止很搞笑,后来都成为我创作的参照,甚至是许多人物的原型。他们很会自娱,特别是开自己玩笑。我觉得这是一种苦中作乐,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一班穷孩子,互相嘲讽,笑骂,甚至打骂,是最好的消遣,也是最好的取暖。因此我怀疑,那些没有幽默感的人,从小就生活在幸福之中。至于荒诞感,我觉得生活里无处不在。比方说,很多人看到我名字,以为我是个女人,写电邮给我第一句就说:亲爱的潘惠森女士。可真实的我既不亲爱,又不女士。
4你认为自己戏剧创作的长处和短板分别是?
我没什么长处。喜欢看点杂书,特别是小说。从小说里吸收到很多创作材料。东拼西凑也许就是我的长处吧,可以忽悠一下善良的观众,说是后现代拼贴什么的。我是直觉主导,不习惯预先规划好故事和人物才下笔,很即兴的一种创作方式,运气好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比较完整,但运气不好的时候居多,观众会迷茫,听得最多的批评是,不知道我想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