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话许子东
写文学史永远在写今天
新京报: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教材很多,你的讲述和已有的教材、著作有什么不同?
许子东:这门课和这本书的一个基本立场,就是我希望在中国大陆的主流教科书意识形态,和海外对这个主流进行挑战的两种力量当中,寻找一个新的可能性。中国现代文学的使命很重,它承担了构建国家神话的一些功能,所以它是不能随便乱动的。“重写文学史”说了很多年,也没看到怎么重写过,对不对?到目前为止,钱理群、温儒敏和吴福辉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还是权威教科书,张爱玲还是其中第23章里边的一节里的一部分,对不对?可想而知它的改变是非常非常难的。
鲁迅曾经说“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我写文学史的宗旨就是把它反过来说,要不惮以最大的善意来理解中国人,任何斗争我都以最大的善意,找到他们最合理出发的依据。我这本书里讲到一些争论的事情,比方说梁实秋和鲁迅的吵架,在我现在看来吵什么吵嘛,你们都有道理,文学写阶级,文学写人性,对不对?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写文学史永远在写今天,全都是当代的问题。
新京报:你把课堂放到网上直播,是一个很新的尝试。但是现在各种视频音频、包括知识付费的内容都很多,怎样才能让读者愿意来看这样的内容?
许子东:这本书,是我们因偶然的机会创造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东西。它后面的这个二维码,你拿手机一扫就能马上看到我的节目,一本书附带音频和视频,这在学术书来讲可能是第一次,以后会越来越多。大家平时看视频是没有目标的,一到网上去查,很容易被世界杯什么的吸引了,但手里拿着一本书就不一样,你在认真看这个书,看到中间累了,还有录像给你看。一方面它是原原本本的、正规的大学课堂,另一方面我们用最新的科技手段,让它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
现在在某种程度上,出版人的任务就是要你跟其他的媒介在争夺读者的总体时间。我们能做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在这个争夺过程当中,至少不降低我们的水准。要是能做到,我就觉得对得起这份工作,因为一般来说,人们都会认为你必定降低。
新京报:现在大学里的学者多数都不会像你这样,愿意在公共场域发言,参与公共话题,你对此怎么看?在娱乐至上的时代,学者可能做些什么?
许子东:现在大学里很多人只顾着自己谋利益,有两件事情都不做。第一件,不忧国忧民。忧什么啊,关我什么事啊,对不对?要我说什么,你怎么不说?第二件,爱发牢骚,不做事。“唉呀,现在没人看书,就追着娱乐节目看,没法救了”,“80后、90后,都是垮掉的一代”……但你有没有想想办法,你有没有做一些事情能够让他们有所改变?一百年以前,就是这个年份,胡适陈独秀他们就是90后啊,他们在搞五四运动,他们就在做国家栋梁。所以要是今天你说80后90后都没用的话,这个社会就不会有用的了。
所以我觉得要是读书人,面对这么两个大的挑战碰都不碰,只是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还自欺欺人说我在象牙之塔,写的文章都是一个人写三个人看的那种,然后发期刊、拿项目,这有什么意义?人生就那么短,浪费。而且,尤其对现当代文学研究来说,不睁眼看着现实,又哪里能做好学问?(采写/记者 李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