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遥远的时空,我们在捕捉画面中威廉姆的呼吸,切诊他的脉搏,心有戚戚,惺惺相惜,对那情那景感同身受。”李勇杰在杂志扉页撰文《勇气与担当铸就荣耀》一文中表示,“因为,我们的职业是治病救人的医生,疾病是‘魔’,医生是张弓搭箭者。面对患者求助甚至绝望的眼神,面对疾病疑难和复杂性的挑战,面对治疗工作带来的医学风险和社会学风险,我们每天都接受着考验和挑战。这不仅需要我们对自身知识与技能的信心,还挑战我们的勇气和担当。”
神经外科手术,特别是立体定向手术,恰似弯弓射苹果。
“这要求高度的精准,不允许有丝毫差错,才能保证患者于无恙,且‘射’疾患于无影无形。”李勇杰说。
“感觉太神奇了。”目睹手术全程的医生鲁晓利记得,手术成功后,慕名而来的病人越来越多,到1998年年底,李勇杰团队每月已能做几十台“细胞刀”手术,一套科学的手术标准流程随之建立,手术时间也随之缩短到平均两个小时。
“我只是一粒种子,把这项技术带回国,到处开花结果。”被誉为“细胞刀第一人”的李勇杰谦虚地说,如果说自己有何贡献,那就是让立体定向技术在中国发展得更为精细,更有安全保障。
帕金森病,是运动障碍病最为常见的一种。流行病学统计显示中国有200万患者,占全球总患病人数的40%。由于人口的日益老龄化,帕金森病的发病率还在增加,已成为中老年人神经系统的常见病之一。
1817年,英国医生帕金森在《震颤麻痹论》一书中确认了帕金森病,此后国际医学界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这种疾病。
“今年是帕金森病被确认的201年。”李勇杰说,“我出国之前,国外用帕金森病这个称呼已经100多年了,这个病在国内还叫‘震颤麻痹’。现在国内也都叫帕金森病了,这就是大家睁眼看世界的结果。”
北京功能神经外科研究所的开创和探索,使无数患者看到了希望。
截至2018年7月12日,20年的时间里,北京功能神经外科研究所共为6690例运动障碍病患者实施了立体定向手术治疗,涉及13类功能神经外科疾病:帕金森病占3/4以上,其次是原发性震颤(10.87%)、肌张力障碍(7.17%),其他的运动障碍病仅占5.74%——包括脑瘫、抽动症、帕金森叠加综合征、不随意运动、舞蹈病等。
“回国刚开始三五年,我们是孤独地战斗。最近五六年,各地医院、大学都迫不及待要发展功能神经外科了。”李勇杰说。
勇者无敌:
20年让功能神经外科学“花开”中国
以20年前的第一台“细胞刀”手术为起点,中国已建立起一个以运动障碍、癫痫外科和疼痛为核心,发散到神经脊柱、面肌痉挛以及精神外科等多层次、全方位的功能神经外科的学科构架。
李勇杰“一个人的战场”也变成了“团体赛”。
当年,宣武医院因他的归来而设立了北京功能神经外科研究所,它是中国第一家功能神经外科领域的临床治疗和科研机构。自2009年起,这里已成全球最大的“脑深部电刺激治疗中心”,脑起搏器植入量连续10年全球第一。
“这是一个团体赛的成绩,但脑刺激器的高科技来自大洋彼岸,植入量再大也只是跟跑,而不是领跑。”李勇杰很清醒,“不做昙花一现,而要长足稳定的发展,这才是我回国创业的真正使命所在。”
面对庞大的医疗需求和彼时一片空白的中国功能神经外科领域,这位外表儒雅、讲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医生显示出人如其名的“勇”字,一肩挑起了人才培养、学科建设两副重担。
很难想象,2010年李勇杰治愈郑心意的“扭转痉挛型脑瘫”时,脑电极植入手术在国际上也尚处在各项早期临床探索中。这意味着,他所做的前沿探索不可避免会有失败的风险。
李勇杰坦承,自己固然“爱惜羽毛”,但要做一个好的脑外科医生,“短期看智力,中期看能力,长期看担当”。为此,他立下一条做手术的规矩:“最难、最新、最有风险的手术,我来做!”
一次,李勇杰遇到了一位病情特别复杂的癫痫患者小意。她在外地手术失败后,被一位医学前辈介绍过来就医。但经过一次无可挑剔的开颅手术后,她的病情居然又复发了。这意味着,之前对病灶的判断很可能是错的。
等李勇杰被同事喊到病房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情形:患者母亲坐在窗台上,万念俱灰。基于细致的观察后,李勇杰果断第二次开颅检查,确认真正的病灶竟在脑的顶叶区,距离大脑运动皮层不到2厘米。
第三次开颅手术做不做?谁来做?李勇杰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手术台前,他小心翼翼切除了指甲盖那么大的病灶细胞,避开了凶险的运动皮层伤害。
“病人才16岁,如果因为手术而瘫了,年轻医生很可能无法承担这种巨大的心理负担,那就我来吧。”他微笑着回忆,仿佛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时刻”一如平常。
一直追随他的鲁晓利医生评价他“不怒自威”——“当他在的时候,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依靠他,这就是李教授的人格魅力”。
他待人以诚。
“要么不看,只要我接了,就一定要对病人负责到底。”李勇杰说,“一定是敢于担当的人进步快,一定是怕出事的人进步慢,最后比的是担当。”
“李老师常对我们说,成为一名好医生,做人是第一位的。能够医治的疾病,治疗要认真精准,疑难病例要讨论出最佳的治疗方案,暂时没有方法治疗的疾病,要让患者和家属正确认识,积极面对疾病。‘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李勇杰的学生周长帅曾在一篇名为《大医生的小故事》文章中,引用这句话描述自己的导师。
诊治来自世界各地的患者10多万人、手术治疗1万多例……20年如白驹过隙,李勇杰实现了自己归国的抱负:面向全国医院的16期“宣武讲习班”,培养出一支高水平的功能神经外科“国家队”,培训了全国上千名医生;“细胞刀”、脑深部电刺激、内镜手术等前沿技术一一引入中国,可诊疗的病种已拓展到30多种。
“我本身就是强迫症、完美主义者。”李勇杰说,“科研是一种精神、态度和方法,要把科研当工作,把工作当科研,就是要弄明白、搞清楚,把科研精神贯穿工作之中,不断扩大技术的适应范围。”
有人问李勇杰:“你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哈哈大笑:“我有那么多新技术、新领域要去学,哪有时间想这些?”
帕金森病、原发性障碍、肌张力障碍、抽动症、不随意运动、脑瘫、肌强直等运动障碍病,多种癫痫类疾病,中枢性疼痛、周围神经损伤性疼痛、癌痛、内脏痛、软组织疼痛、腰腿痛、颈肩痛等慢性疼痛,腰椎间盘突出症、颈椎间盘突出症等神经脊柱类疾病……《功能神经外科学》记载的30多种疾病,北京功能神经外科研究所的专家们都治过或做过手术。
“在功能神经外科领域,治疗病种像我们这么全的平台,全世界都找不到。”李勇杰语气和缓,却透着自信和骄傲,“20年,我搭起来一个学科发展的平台,带出了一支队伍。就算我退休了,这个学科也会继续发展下去。”
功能神经研究所会议室里,墙上有序悬挂着一幅幅相框,而且一个比一个长——因为这是研究所一年一度的大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