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事文学的题材来说,《牵风记》超越了我们以往的阅读经验。在徐怀中的创作生涯中,这部作品也具有独特的意义。在徐怀中看来,《牵风记》应该是古琴的空弦音,如铜钟一样浑厚悠远,弹奏者技艺指法应该是炉火纯青的。他谦虚地说,这个要求自己远未达到。“我设想相约读者,一同抵达我自己也从来没有抵达过的那么一个风光无限的大好去处。因为不曾身临其境,很难向别人作出清晰的表述。正如古时雄辩家惠子所言:‘夫说者,固以其所知喻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不过我总还是相信,读者一页页翻下去,当可有所领略。”
对战争的亲历未见得就可以转化为文学作品,但是徐怀中做到了。他曾经写出《西线轶事》《阮氏丁香》等具有广泛影响的作品,《西线轶事》以九万余读者票选获得1980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一名,被誉为“启蒙了整个军旅文学的春天”,无愧于“当代战争小说的换代之作”。48年之后,他根据当年的战地日记完成了长篇非虚构作品《底色》,真实记录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位中国军人作家、记者,在战火纷飞中的种种情感阅历与生命体验,记录了他对战争冷静客观而富于哲理的观察思考。因为有“抗美援越”以及1979年“对越还击”两次参战经历,加之拉开了近半个世纪的时空距离,他获得的是在以往战争中从未有过的深思明悟。徐怀中却谦虚地说,“不是《西线轶事》《阮氏丁香》写得多么好,也并非自视颇高,但这两篇战争题材小说,包括刊载于1966年3月3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的一篇通讯《坚贞不屈的女英雄阮氏珠》,我都十分珍视,诚可谓敝帚自珍。”
徐怀中对战地摄影大师卡帕怀有深深的敬意。卡帕的作品被誉为“战地摄影不朽之作”,他总是擅于捕捉战争中稍纵即逝的动感形象,将人在生死交替的一瞬间定格为永恒。徐怀中说,卡帕以他无声的语言塑造了一系列人的生命雕塑,他的镜头纵深无限,他摄取到的是人类战争的“底色”。他说,“我读过这样一段箴言:‘一个被揉皱的纸团儿,浸泡在清水中,渐渐平展开来,直到恢复为一张洁白的纸。人的一生一世,也应作如是观。’现在对我而言,时间很有限了,但我还是会在文学写作这一股清澈的泉水中浸泡下去,直至重新平复为一张白纸。”
“在战争文学中,能写出一个人物形象就是不小的贡献,徐怀中写了一组人物,这是他对战争文学的巨大贡献。”朱向前提到,徐怀中在作品中描写了美对战争的超越,体现于汪可逾和一把古琴,这二者作为美的符号和象征,高贵同时又脆若琴弦。另外,在处理战争与性的禁区方面,徐怀中做了大胆而可贵的探索,从某种意义也是对传统的战争文学的挑战和突破。从新时期之初的《西线轶事》到新世紀之初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或许你见过日出》,一直到今天的《牵风记》,徐怀中始终有一种艺术雄心,总在不断地探索创新,在90岁的年纪决心和自己的以往告别,这是中国文学史的奇迹。(舒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