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小说多流行都市故事,乡土题材小说大多有浓厚的“土”味,写得高雅、风趣的不多。能把地方的元素,活用、化用到当代的小说叙事里,殊为不易。将民间信仰当作叙事翻转的一个重要情节(《金刚沙》),引佛教传说进文本,用以解决现代人的精神疑难(《国欢寺》),拿老家枇杷品种作小说标题和意向象征(《泰国白》),黎晗一直努力探索着把很乡土的资源,变成很现代的小说。
黎晗说他不想重复自己,一本小说集《朱红与深蓝》,17个小说,没有一个题材和旨意是相同的。他有一种老是为难自己、挑战自己的拼劲儿。今年,黎晗的新散文集《豆鬼》和新小说集《瑞兽》即将出版,他说:“我就是中了这个魔,着了这个道。”
锦绣堆里,温故知新
2018年12月,黎晗当选省作协副主席。出了名,他却“躲”起来了。
他在小城涵江搬了八次家,现在这个家已经住了12年。“在可预见的未来,我都会坐在这个靠南的窗口,有时饮茶,有时发呆。四季流转,看似无拘,实则有序。”他说,40岁是一个分水岭,在那之前,他也爱慕虚荣。然而40岁一过,什么事皆可入心,但不闹心。巧合的是,在那之后,他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的虔诚,每晚准时埋进那些小字体的地方志书里。沉入故纸堆的10年,黎晗说,是这些旧典旧物,唤起了他“在莆言莆,瓣香前辈”的情怀。明代周瑛、黄仲昭编撰的《兴化府志》,他细读了不下20遍。因为字体小而密集,他的视力明显下降。“这是我的命呀,得接受。幸运的是我还能继续写下去。”
2017年,受友人之邀,黎晗开始为地方文化杂志《妈祖故里》撰写专栏,每期发表一篇5000字的散文。这个专栏的名字叫“锦绣堆”,“锦绣堆”原是晚唐莆田诗人徐寅的雅号。“翻开整个莆田的文化历史,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锦绣堆,还有许许多多宝贝尚未挖掘出来。”黎晗说,更珍贵的是,他发现了其中别人不宜察觉的丰富、优雅和浪漫。
黎晗不仅仅是写文史。“如果不能和历史进行交流对话,那有什么意思呢?”新作《莆舆奇谭》里,黎晗刚刚写下一个片段:“明代兴化知府岳正开凿小西湖,湖中蓄养鱼荷。鱼养大后,‘并归府学,以为会馔之助。’就是说给学生们加餐的,是不是烧烤,我就不知道了。”于史有据,却不古板,诙谐、风趣扑面而来。
在这个地方文化散文系列里,读者会读到许多妙趣横生的勾连、比拟和翻转,黎晗对很多文献重新考证,同时也完成了一个当代文人与地方先贤的精彩对话。“这是一本新书,快写完了,书名就叫‘锦绣堆’。我一直都从家乡汲取文学养分,应该为这片土地写一本书。”
同一时期,黎晗也开始“慷慨怀古”,像发现另一个“桃花源”一般,他热切地爱上了民俗收藏,并成为莆田市博物馆文物采集的幕后专家。
面对旧物,大家习惯性地想要推陈出新。于黎晗而言,温故而知新,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他把旧的东西发挥出新作用,流行手串的时候,找来几个竹制的老米筒,请朋友车成珠子。遇见好看的旧家具鎏金木雕,拆下来装饰成画,再将这些独一无二的物品捐赠给有关机构或结缘送朋友。一个探索现代写作的作家,没有走进死胡同,相反,对地方沉睡千年的风物和人情,有着与众不同的情感,这是一个连黎晗本人也解释不清的现象。
“乍如谣白雪,犹恐是巴歌”,黎晗小说集《朱红与深蓝》的《后记》里提到一句本寂禅师的偈语。这应该理解为黎晗的自谦:从下里巴的民间曲调里寻找元素,谱就阳春白雪般的雅歌。这,不正是他30年来虔诚而努力地在做着的事业吗?(本报全媒体记者 俞靓)
人物名片
黎晗,1969年生,福建莆田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创作以小说、散文为主,曾在《十月》《大家》《作家》《山花》《中华散文》《福建文学》《青年文学》等刊发表作品,为国内数十种选刊、选本转载。结集出版有散文集《流水围庄》,小说集《朱红与深蓝》,与友人合集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呼唤龙》《贞元年间的隐秘镜子》、散文集《新散文十五家》。曾获十月文学奖、福建省百花文艺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等。现供职于福建省莆田市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