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洱
李洱:敬重文学现实品格
一部小说写13年,不要说读者感到意外,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认为在处理复杂现实时已有的文学范式不够用了。新的现实感对作家提出新的要求。作家应该借鉴古今,寻找新的方法。
以人物名字来做小说题目,让有些朋友感到奇怪。在福楼拜、托尔斯泰、鲁迅那里,这是最常见的命名方式。虽然今天写作者面临的问题与那些伟大作家面临的问题有所不同,但过去的经验不可轻易放弃。一个作家应该既植根于传统又有所调整。有时候,新的反而是旧的、旧的反而是新的,它是旧与新的变奏。直到今天,我依然敬重文学的现实品格,依然对塑造人物有浓烈兴趣。
《应物兄》写了我们生活中可能遇到的很多人和事,其中有知识分子、有从事不同职业的人。因为写了知识分子,很多读者把它看成一部知识分子小说,这当然有道理。我想说明的是,写知识分子的小说,并不一定是知识分子小说,不写知识分子的小说,也有可能是知识分子小说。在我看来,《阿Q正传》就是知识分子小说,虽然它写的是未庄,阿Q也只是个打短工的,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
说起来,我对写知识分子确实用情甚深。我每天都在与这个人群打交道,熟悉他们就像熟悉自己的心跳。他们的所思所爱、他们的历史感、他们与现实的交相往来,都与我们的历史、现实和未来有关。很自然地,我带着挥之不去的感情去写他们。我对小说中双林院士、芸娘、张子房教授的敬仰之情,相信会被很多读者感受到。
完成一部长篇小说,有时候需要倾注作家所有心力,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你对世界的总体性想象。但是,这个想象能否最终完成,还有赖于读者的参与。换句话说,它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一个总体性想象。
有一种看法认为,人们的生活愈来愈“碎片化”。这可能说出了部分现实。但是,长篇小说仍然试图与此对抗,使人们的意识有可能从碎片中走出来,发现自我与世界的真实关系,并不断积极地调整这种关系。这是长篇小说存在的重要理由之一。
巴尔扎克的那句话依然有效,也依然值得为之努力:作家某种意义上就是时代的书记员。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那么多作家愿意为此孤注一掷,那么多读者愿意为此全力以赴。你想了解这个世界、你想借由文字进入这个世界,当你捧起一部长篇小说,事实上,你就已经开始与这个世界进行真实对话。(人物速写:罗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