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的意义

    文/王小刀

    我是记者节那天出生的。工作之后，每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恍然大悟地后知后觉：怪不得你当了记者。我一般会傻笑两声当是回应。

    不是想敷衍谁，只是，为什么当记者这个问题，解释起来要费点唇舌。

    英国作家尼克·霍恩比这样解释读书的益处：别人多少年才走完的路，几十天、几天甚至几小时，如同电影镜头为你回放。那些原本要历经沧桑才能体会的心情，现在却有幸在岁月还未耗逝的时候就一窥究竟。

    类似的道理或许可以解释记者这个职业的价值：我们用朴素的好奇心探究人们的内心世界，然后把一个人的故事讲给其他人，相隔万里的人生就这样连接起来了。

    纪伯伦说：“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一是创造，一是传播。”所幸记者这个职业两者兼顾。我相信当那些普通个体的命运汇集到我们的笔端，我们便记录并传播了这个时代的命运。

    于是，忙忙碌碌中，又一年在探访小人物命运的旅程中逝去了。

    宫雪是个煤气查表员，走千家、进万户，她总能遇到很多独居老人。他们往往物质上比较丰富，感情上却极度匮乏，常年孤独、寂寞，非常渴望能有个人陪他们说说话、聊聊家常。宫雪决定成为这个人。

    她把自己的号码留给自己管区的每个独居老人，告诉他们，有事就打电话。她去查表前总要先问问，需要带菜、还是带药，见面先陪聊，有时留下帮忙做饭。门口有垃圾，她顺手拿走。闲时她上门看望老人，忙了打电话。母亲节送康乃馨，过年送双新袜子……

    这就是当代中国千千万万的年轻人中的一个。感动吗？在有些国家，这样的事务是由NGO（非政府组织）的志愿者有规划地承担的。中国其实也有NGO.志愿者刘超是个皮肤白皙、眼睛明亮的姑娘，笑起来会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她大学毕业后加入小小鸟打工互助热线，如今已经7年了。这是一个专门为进城务工人员提供免费法律服务的公益机构。从2006年到2012年，仅小小鸟沈阳办就接待维权案件365件，涉及人数1823人，帮助讨要回的拖欠工资近580万元。全职志愿者7年，这些成就是刘超的骄傲，小小鸟的身份则是她和同事们心里的痛。

    虽然一直作为NGO运作，可小小鸟却因为没有主管单位而拿不到民政注册，只能在工商局注册了一个个体工商户的身份，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没有任何盈利，每个月却要交353元的税款。

    尽管艰难，他们仍在坚持。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已经认识到，政府在一些领域必须逐渐放权，让中国的NGO组织强大起来，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吴杨告诉我，她最希望有专业人士来帮她。

    吴杨是沈阳市"铁西区重工街阳光之家"的管理员，她的工作是为一群有精神、智力障碍的残疾人提供托养、教育、康复、培训等综合性服务。其实吴杨本来的专业和这个职业无关，可作为一个患有脊柱侧弯的残疾人，即便她手持法律和经济两个学士学位，也仍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直到她来到这里。孤独症患者被称为星星的孩子，这里的学员都是她的星星。她愿意倾尽全力爱护他们，却常常不知如何爱护。“最理想的模式是专业社会组织承办类似机构，政府购买服务，而不是政府胡子眉毛一把抓。”她说。

    时代的脉搏在这些普通人的身上跳动着，常常有力得怦怦作响，但这脉搏也有薄弱时。

    在一个探讨公民意识的选题中，我们决定重点采写“中国好大爷”王福顺。在全社会都在议论“扶不起的良心”时，王福顺第一个走进公众视野，说了一句善意的谎言，“你走吧，我有医保。”不讹人。这本是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就像一个人每天需要走路、吃饭，本来是没必要“载入史册”的，可偏偏引来了大规模地庄严记录、隆重嘉奖。中国因底线而感动，这个时代必定有那么一瞬已经跌破了底线。

    底线在哪儿？这个困苦半生的老人身无长物，却给所有人提示了一个最简单的答案：保卫社会，用一种最平常的方式——本分、厚道、善良、担当地生活。

    又一次，在小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这个时代的纠结和希望。这就是记者存在的意义，这就是我的工作。2014，我穿梭在他们的生命里，记录着、传播着，2015，仍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