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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力:炼钢工人在工厂能找到心跳
“在上世纪80年代,写诗是一种时尚。年轻人都愿意写诗,如果还发表了,那了不得,姑娘们都会对你另眼相看。”出生于1962年的鞍钢工人田力回忆起那个诗歌的黄金时代,眼睛里依然有光。当21岁的田力第一次在鞍钢企业内部的报纸发表了诗歌,还获得了3块钱稿费时,兴奋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从此,他没有停止过写诗,33年了,“诗歌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有的作家去工厂体验生活,他只是客人,而我是工厂的主人。只有亲自参加了劳动,才能写出原汁原味的工人诗歌。”田力说,“其实工人诗歌不好写。农业有四季,工厂的机器轰鸣一年四季都一样。写一首行,经常写不行啊。但一个工厂有一个工厂的心跳,你写诗就得找这种心跳。”
田力找到了这种心跳。“工厂里有很多有趣的细节,很多工人的喜怒哀乐。我看到一个工人用铁锹搅拌水泥,干到兴起,干脆把手套摘了,直接上手,水泥搅拌得又快又好。工人的心情很好,做了一个小鸟飞翔的动作。转身看到了我,就很不好意思。”田力说。
在《炼钢,炼钢》中,他写道:“工装下的面孔,是相似的/矿石去和矿石说话,而我们不必说话/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一个奇怪的动作/顶多,借助一声银亮的哨子/是窜舞的钢花使炉中的钢水得不到潜藏/我片刻的沉寂与你持久的匆忙/恰如一只蝉,转换声调时/突然出现的停顿/和宁静。”
田力上的是夜班,干一宿活,早晨下班。在冬天,他顶着漫天大雪下班回家,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好句子,就把自行车停在马路路口,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卡片赶紧写下来。身后,是催促他的汽车喇叭声和初升的太阳。
写完诗,田力喜欢读给身边的工友听。他们并不是诗评家,只会说这个写得有感觉,那个写得真臭,有啥说啥。但田力挺乐意:“诗歌虽然是文学殿堂里的艺术,但不应该仅仅停留在书斋里面,应该让更多人接受。工人下班的时候,手上戴着破手套,衣服上有黑色油泥,身上散发着机油味,但他们依然需要诗意的生活。”
田力说:“我的爷爷、父亲都曾是鞍钢工人。工友不是写在纸上的一个‘工’字和一个‘友’字,工友是拉着手连在一起的两个字,没当过工人,不会领悟这种依恋。工人做到60岁退休后,聊的都是工厂的事儿。”
田力的师傅平常在工厂总抱怨干活太累,但到了退休的那一天痛哭流涕。“他们一辈子都在这里啊。”田力说,“我认识一些退休的老工人,还会到劳保用品商店特意买一套工作服穿上。其实鞍钢的工作服样式并不好看,但他们就是爱穿。”
就像田力在《二月二十五日,下班途中》写的:“我多想像建国初期的/劳动模范们那样/从职工浴池出来/穿着人民装骑上‘国防’牌的脚闸自行车/脑袋里想着齿轮或者模具的革新难题/春风迎面吹来了/明天天亮我要第一个站在机器前/精力旺盛/等待着工友们的到来/等待着劳动竞赛中产生的爱情……五十几年后/我下班途经一片楼群/见到两个耄耋老人深情地/谈论他们的工厂/他们的工厂已经消失了/永远消失了/但他们仍用拐杖/时不时颤巍巍指指那个方向。”
田力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写诗不能让人谋生,但我这人就是犟,我不在乎社会的热脸冷脸,读者多少。既然我选择了,我就一辈子坚持下去,任何事改变不了,包括疾病、痛苦、死亡。”(蒋肖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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