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1977年9月生于山西太原,导演、编剧、监制。导演作品曾获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新奖最受欢迎影片奖,入围第64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尽管近日梅雨连绵,但丝毫没有影响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人和影迷热情参与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
作为电影节的老朋友,宁浩也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奔赴这场光影之约。
2005年,当时的电影新人宁浩以《绿草地》获得了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而这一次,他以亚新奖评委会主席的身份回到了这个舞台。
对宁浩来说,这既是一次回归,也是一次回馈。
因为志趣相投所以聚在一起探讨,这很好玩
每年6月,宁浩的行程中总有上海这一站。
去年,他担任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国际短片单元评委会主席,并在亚洲新人奖颁奖礼上作为嘉宾颁发了最佳影片奖。今年,他出任亚洲新人奖评委会主席,携4位评审团成员一道挖掘新一代亚洲新人新作。
频频来上海“过节”的背后,是宁浩对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特殊感情。2005年,亚洲新人奖设立的第二年,尚是电影新人的宁浩就凭借《绿草地》获得了最受欢迎影片奖,从而获得了更多关注。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鼓励。”宁浩说:“感谢电影节对于年轻影人不遗余力的孵化和扶持。”
解放周末:从当年的新人导演到颁奖嘉宾,再到今年的评委会主席,您在亚新奖舞台上的“出镜率”很高。角色变化了,心情是否也有不同?
宁浩:当时,我作为一个新导演、一个年轻人,看到自己的工作成果被给予了这样的肯定,得到了很大的鼓励。从那时起,我跟上海国际电影节一直保持着很好的情感联系,几乎每年都来,每次都是很好的交流和学习。
我很高兴这次能够参与亚新奖的评审工作,这个奖项对整个电影行业都是有建设性意义的。在我看来,上海国际电影节不仅仅是一个国际电影交流盛会,更承担着发掘亚洲电影的新生力量、为业界输送更多新鲜面孔的重要职能。对年轻电影人来说,亚新奖提供了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鼓励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解放周末:这次您出任亚新奖评委会主席,其实并不出人意料——近几年,您的名字总是和新人新作一起出现,尤其是您2016年发起“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从导演转向监制,签约了14位青年导演,推出《绣春刀II修罗战场》《我不是药神》等作品。当时,这个电影计划是怎么酝酿的?
宁浩:谈不上酝酿,这其实是我长期以来的想法。
2014年拍完《心花路放》之后,我就在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当时我感觉到中国电影市场正在快速发展,而对这个行业来说,要成长、要繁荣,最重要的还是有更多、更专业、更职业的创作者加入行列。
我也没多想,我就感觉一个新人在走向成熟的过程中,需要一个有行业经验、市场经验的人帮着一起走过中间的过渡阶段,避免出现特别大的损耗或方向性错误。就好比大学生一毕业就到社会上工作,其实是不熟悉情况的,读书时储备的知识不足以让他们马上适应这个行业。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人帮着带一带,就很容易走弯路,甚至撞得头破血流。
解放周末:“坏猴子”为年轻导演提供的支持力度之大,让人惊讶。从前期的资金、剧本,到中期的制片、演员、特效,再到后期的宣发支持,这些都是入行不久的年轻导演无法轻易获得的业内成熟资源。
宁浩:因为我认为有必要重视年轻导演的这个中间过渡环节,给予新人各方面支持,配合他们成长。这样一来,年轻导演节约了时间成本,获得了快速成长,也有利于整个行业的繁荣发展。
我本身就是拍电影的人,身在这个行业,一切都是行业赋予的,所以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行业做一些事情。
解放周末:做导演是“单干”,做监制是和年轻导演“组团”,是否“人多力量大”?
宁浩:我原先的工作方式可能就是自己做自己的事,现在大家一起做也蛮好的,不那么孤单了。就像兴趣活动小组一样,大家都喜欢电影,因为志趣相投所以聚在一起探讨,这很好玩。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一个剧本写两年太正常了,电影都是这么干出来的
在位于北京朝阳区的工作室,人们一进门就能看见标志性的“坏猴子”雕像立在那里,威风凛凛,格外抓人眼球。
为什么把公司命名为“坏猴子”?宁浩通常的解释是:“好”代表着听话,“坏”代表着不太听话;但从某种角度来看,“坏”意味着不因循守旧,意味着一种创新。
在宁浩看来,电影创作的基础便是创新,需要对前人留下来的传统有所质疑,有一股“狠干”精神。自己的创作如此,年轻导演的创作亦是如此。
“在与年轻导演交流的过程中,我们绝不会规定一部作品要变成什么样,而是要帮助这部作品长成自己独特的样子。”宁浩说。
解放周末:为什么如此强调创新?
宁浩:打个比方:创作一部电影就像是在一片原始森林里摸索,如果循着别人走过的路继续走,那永远就是在这条道上。开路,走别人没走过的路,才能有新的发现。
当然,这个探索的过程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但既然要创作,就只管专注于自己的想法,往前走。
解放周末:您不仅强调自己的导演作品要创新,对于身边的年轻导演也特别强调这一点。
宁浩:对。
创作者要有个人的风格和审美,有独特的创造力去展现自己的艺术性。如果说文化性代表了族群的独特,是一群人的特征,那么艺术性就是我们每个个体的特征,展现了个体和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有的镜头一出来,人们就知道是哪个导演拍的;有的绘画笔触一呈现,人们就知道是哪个画家画的。
可能有人会说,过于突出的个人特征某种意义上是对观众的拒绝。但我觉得,有特点的东西有时一开始会引起一些不理解甚至排斥,这是正常的,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本真。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是真实,对作品的基本要求也是真实。
解放周末:《我不是药神》的导演文牧野曾说,您像是一面“镜子”,让他“看清自己”。很多媒体都说您致力于“扶持新人”,在与年轻导演一起做电影的时候,您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什么?
宁浩:谈不上扶持,谁扶持谁呢?更像是交朋友吧。对于新人导演,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帮助他们成熟起来。而一个人的成熟是需要时间的,今天撒下种子,不必急着收。
创作者,尤其是新人,一开始总是模糊的,会凭感觉去说自己热爱什么样的东西;但究竟自己是怎样的人、自己和作品之间的联系是什么,可能回答不上来。但这些问题其实都要想清楚。我的工作就是和他们交流,有的放矢地探讨各种各样的问题,帮助他们捋清这些事。
解放周末:“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签约了14位导演,您就这样和他们一个个聊?
宁浩:就是和他们约会呗。有时候是正儿八经地开会,有时候是碰在一起聊聊最近的想法。我们在北京有个创作小基地,大家写剧本的时候都会在那儿待着。这一阶段就有两个导演和我一起住在那里,大家各自写各自的东西,有时候一起看片子、聊一聊,有时候两三天也不聊,各想各的,吃完饭出去遛遛弯儿。总的来说比较散漫,就像我刚才说的,像个兴趣活动小组。
解放周末:不担心写剧本时间太长?
宁浩:剧本创作是个漫长的打磨过程,一个剧本写两年,太正常了,电影都是这么干出来的。
解放周末:也不考虑电影最后的票房?
宁浩:最终的票房多少不是我们能决定或者设计出来的。作为导演,当然希望有更多观众去看自己的电影,但我觉得千万不能忘记电影到底是什么。我们这批从事电影的人,还是从文化层面去探知世界、进行创作的。这也许是某种固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