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报业视觉中心记者 余 萍摄
新版昆剧《白罗衫》
6月21日、22日,著名作家白先勇来到南京,携新书《正本清源说红楼》做客南京先锋书店,同时,他与苏州昆剧院合作的昆曲《白罗衫》和《红娘》两部戏也在江苏大剧院上演。这些年来,白先勇为昆曲与《红楼梦》这两大“心头好”四方奔走,费心费力,却也沉浸其中不亦乐乎。22日下午,《文艺周刊》记者在南京金陵饭店对白先勇先生进行了专访。82岁的他,身着红色对襟上衣出现在我们面前,神采奕奕。这是位钟情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老派文人,言谈之间尽显儒雅、谦逊的风度。兴起处,不时发出明朗的笑声, 又是另外一番洒脱的真性情。
昆曲是我的一个实验
记者:从《牡丹亭》到《白罗衫》,您监制的昆曲,已经成为品牌。我自己以及身边不少朋友,都曾经因为您的青春版《牡丹亭》而走进了昆曲世界。作为一位资深“昆曲义工”,这些年来您主要做了些什么?
白先勇:很开心大家因为青春版《牡丹亭》而结缘。最近几年我做的是《白罗衫》以及一些系列新剧,都是与苏州昆剧院合作的。做昆曲推广,我们的宗旨,起初是想以一部经典大戏,尽快训练一批青年演员来接班。其次,希望吸引一大批青年观众重新到戏院来欣赏传统文化之美。
昆曲进校园就是种子。青春版《牡丹亭》自从2004年在台北首演以来,十几年间在各个大学巡回演出,走进了30多所大学,培养了大量青年观众。除了巡演之外,我们还在北京大学、香港中文大学、台湾大学这几所龙头大学设立了昆曲中心,教授昆曲课。我每次去演讲,同时都会邀请一些昆曲演员去示范演出,演三天的戏,各种折子戏或者小全本,让选课的学生从 “案头”到“场上”去了解昆曲。
记者:可不可以这么说,您所关注的不仅仅是向外去推广昆曲,同时也是向内去革新昆曲?
白先勇:是的。光是一出青春版《牡丹亭》,还不足以训练这些年轻演员。所以我们在巡演的同时,也注意让这些年轻演员去拜师、学各种折子戏。他们拜的都是一线最好的昆曲老师,学到的功夫都是正统、正宗、正派传下来的。
继青春版《牡丹亭》之后,我们接着制作了《玉簪记》,邀请岳美缇与华文漪两位大师来教男女主角俞玖林与沈丰英。舞美方面,《玉簪记》综合利用了书法、水墨画、古琴来呈现,非常高雅精致。我自己认为这部戏在美学上是比较成功的。
《玉簪记》以后,我们制作了《红娘》,这部戏以李日华的《南西厢》为底本,不是王实甫的《北西厢》。扮演红娘的女演员吕佳,是从上昆的梁谷音学来的这出戏。这部戏非常有意思,是很好看的一出喜剧。昨天晚上在江苏大剧院演的《白罗衫》,俞玖林通过这部戏,从巾生拓展到官生,戏路更宽了。这几年,我们不停地为每一位演员打造能够代表他们的戏。
记者:现在,昆曲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已经重新成为一种社会潮流。这些年来,您有没有感受到民众在这方面逐渐走高的热情?
白先勇:我很关注这个。2005年我把昆曲带到北大,那时候我感受到几乎98%的学生没接触过昆曲。而最近我觉得很有意义的一件事,就是校园版《牡丹亭》的上演。近几年我们在北京十几所大学里海选出来40名团员,制作了一堂校园版《牡丹亭》,连乐队也完全由学生担任。他们演得非常出彩。在北大首演以后,可出风头了,一直演到南开大学、南京大学,又到香港中文大学,刚刚从台湾演回来。
你看,这就是“从无生有”。北京大学有个学生在网上写:“现在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看过青春版《牡丹亭》的,一种是没看过的。”言下之意,他们认为看昆曲是一种文化时尚,一种文化仪式。
校园版《牡丹亭》的学生演员,是苏州昆剧院青春版《牡丹亭》这一群演员生旦净末丑一对一教出来的,乐队也是他们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些学生演员的专业背景五花八门,计算机、心理学、外交,但是他们真聪明,训练了八个月,居然训练出来四个杜丽娘、三个柳梦梅,演出来有模有样、中规中矩,猛一看还以为他们是职业团队。好玩的!
生态变了,我觉得这是一种集体的文化觉醒。这些学生演得那么出彩,他们内心深处有种自豪感,在舞台上演得得意洋洋。你看,这么难的百戏之祖他们也能演,演得那么好,我觉得这个意义非凡,发掘出了我们自己那么美的传统文化。
记者:您近年来在致力于推动中国传统文化,提出了“文艺复兴”的口号,这个词对于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白先勇: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不可讳言,从19世纪以来,国家动荡、内忧外患,中国传统文化受到了严重威胁。我认为,21世纪中国传统文化正在重新走向兴盛。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像欧洲文艺复兴那样,向自己的古文明去重新发掘,重新取得灵感,重新受到启发,然后再结合现在21世纪的科技时代,将我们的古文明挪到现代舞台上,让它重现光芒。
我出了一本书,书名叫做《一个人的“文艺复兴”》。其实,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推动文艺复兴的。但如果一大批文化人,各行各业的人都在心中有这种念头,都有这种热情,那未必不可能嘛。
当务之急是现在要有一些火种,一些苗子要传下去。我现在倡导推进昆曲复兴,其实我的目的不是在演戏。昆曲是百戏之祖,是江南文化的美学精髓,它代表着中国文化很高的美学成就之一。推广昆曲,这是我的一个实验。如果这个有600年历史的剧种,还能够回到现代的舞台上重放光芒,恢复它青春的生命,那就给我们一个启示,我们几千年的古文明,也可以想办法接续到现代来,给它新的生命、新的视野。
所以,第一我在推昆曲《牡丹亭》,它代表了明代最高文化成就之一。第二,我现在在推《红楼梦》,这是另外一个文化标杆,我称《红楼梦》是“天下第一书”,这是清代文化的巅峰。我们要把这些文化标杆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