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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艺《新雨》 朱乐耕 作
徐 涟
Kensington Jeju Hotel坐落于韩国济州岛的海岸边,面朝大海,朱乐耕最新创作的大型陶艺壁画装置艺术《生命的绽放》(280平米)和《天水之镜象》(85平米)两件作品,就在这里落成。成千上万白色花朵,一朵紧挨一朵,铺满整个画面,形成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花朵大小、高低、疏密形成空间上的起伏感,仿佛微风吹过,花儿低伏,蓬勃的生命力自然在此彰显。而暗金、浅绿、淡黄的色带,打破了整幅画面的平静与单一,成为不断蓄积的内在的力量,支撑起一幅近300平米的大型壁画,冲破建筑的束缚,与远处的海浪交相应和回响。《天水之镜象》则以大面积红色作为底色,以高浮雕方式安置大大小小乳白、浅黄、淡粉、新绿的云朵,地面则是一条五色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与天空的云朵遥相呼应。强烈的色彩与灰白黑的现代建筑形成巨大的对比,完成了陶瓷艺术与建筑空间的对话,也使西方建筑具备了东方特有的情韵。毫无疑问,这两件陶瓷艺术作品的再一次成功,又一次获得了中韩两国艺术界与理论界的高度评价,也成为邵大箴先生对朱乐耕作为“现代陶瓷空间艺术的开拓者”的注脚。
所谓开拓,即是在前人没有走过的地方闯出一条新路。朱乐耕几十年对陶瓷艺术的追索,都体现在他不断探索创新,从陶瓷的器形、语言、功能、表现形式,再到建筑空间里的巨大陶瓷壁画、雕塑、装置,每一个阶段的创作都有出人意料的成果,并最终突破了陶瓷仅限于瓶瓶罐罐或充其量瓷板画的固有观念,拓展了陶瓷材料在当代建筑空间里的运用,从而拓展、丰富并开创了当代陶艺的发展途径。传统与创新,是一句常说常新的老话。任何一位有成就的艺术家,都必须在自己的艺术道路上有所创新。而要有创新,就必须深入传统。真理往往是最朴素的话语。这些老生常谈的道理,如今常常被滥用于评价艺术的套话,泛滥而贬值,事实的真相是,在一个领域,一个时代也常常见不到几位既有深厚传统,又有独特创新的艺术家。但从朱乐耕的艺术创作中,从他不同时期的作品当中,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创新与传承的深刻关系,他将技与道融二为一,摆脱了陶瓷作为工艺的局限与匠气,将精神内涵贯注其中,并因此使他成为一位具有时代意义的当代中国艺术家。
出生于景德镇的朱乐耕,父亲也是一位陶艺家。幼承家学,在景德镇具有千年历史的陶瓷文化的浸染之下,朱乐耕掌握了从炼泥、拉坯到施釉、入窑甚至烧窑等陶瓷技艺的每一个工序。学习传统、学习民间,成为朱乐耕的本能与习惯。或者说,他就在传统与民间生长,陶瓷传统与民间艺术的滋养,早已深入骨髓,而他的天赋,也在每天同土与火的交道中逐步显露出来。如果就这样走下去,朱乐耕会是一位优秀的陶瓷艺人,或者成为民间工艺大师,走在景德镇传统陶瓷艺术的路上。但朱乐耕从陶瓷作坊,直接考上了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研究生,开始系统接受学院教育。这几年的学习对朱乐耕而言,意义是重大的。
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去,还需要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朱乐耕尝试着传统陶艺的各种器形与色彩,红绿彩,五彩,影青瓷,同时也流连于云冈、麦积山,从传统壁画中汲取养料。与此同时,深谙传统的朱乐耕从来没有止步于传统,而是从传统出发,开始了创新的脚步。他尽己所能尝试各种材料、器形。上苍赋予的天资与常年辛勤的劳作,使得朱乐耕很快在陶瓷艺术上崭露头角,自创风格。上世纪90年代初,朱乐耕的陶瓷创作屡屡获奖,他的《苗家风情》、《中国戏剧人物》、《采莲》、《牧歌》等作品,从传统、从民间挖掘具有中国符号意味的题材,既着意突出中国民间趣味,又大大增强了现代审美意识,令人耳目一新。
早在1997年,朱乐耕在美术馆的第一次个展,就让评论家、收藏家对他刮目相看,也吸引了日本、韩国众多的艺术机构。朱乐耕早期的许多作品,被收藏在韩国麦粒美术馆等日韩艺术机构中。从那时的一件件陶盆、梅瓶、瓷板画、日用品中,可以看到朱乐耕创新的起步:朱乐耕在自己的陶瓷器皿中尝试了不同陶瓷材质的拼接、半坡图形与古文字的拼接,以向传统、向西方致敬;在传统梅瓶的器形与图案上,朱乐耕拉长了原有的瓶子形状,并将梅花的装饰向几何形靠近,使得梅瓶在视觉上呈现出变化后的新意。朱乐耕的瓷板画,既得益于他的中国画功底,又归因于他全面的陶瓷技能。对于传统陶瓷艺人而言,观念的突破是不容易的。更重要的是,题材的突破,带来的是新的题材与陶瓷材料二者统一的难题。陶瓷发展到今天,分工更加细致,陶瓷艺术家常常是等着瓷板做好之后在上面画画,画面固然精致,却限制了陶瓷材料本身的意趣。陶瓷艺术不仅仅是人工的艺术,也是天工的过程。从泥土化为瓷,要经历水淘泥和、自然晾干、窑火烧造等一系列过程,最后的结果并不完全由人控制。朱乐耕不是仅仅在瓷板上作画,而是从瓷板制作开始,加入材料、肌理的变化,并亲自购买、配制釉料,不断在釉料、火候上反复实践,最终获得理想的色彩效果。正因为朱乐耕能够发挥陶瓷材料最大的特色,因此他的瓷板画与众不同,画面高低厚薄凸显立体效果,釉色变化丰富,与瓷土、釉料的肌理相映成趣,再加上天工造化,使得一件瓷板画可供欣赏的细节变化无穷,引人遐思。这些创新的意念,经由随后二三十年的功夫,似音乐的母题不断盘旋往复,而不断呈现出更新的面貌,终至构成朱乐耕独特的个人风貌。
从那时起,朱乐耕获得了创作与市场的双重收获。喜爱朱乐耕的不仅有上海、北京的众多拥趸,也有日本韩国的艺术机构。朱乐耕没有陶醉于市场的青睐,再一次从中抽身而出。他敏锐地感觉到当代陶艺的发展方向,也深深体会到景德镇作为千年瓷都必须面向当代而凤凰涅槃。他需要更大的舞台,需要更开阔的眼界,也需要更多样的艺术刺激。2003年,朱乐耕从景德镇调至中国艺术研究院,随后担任艺术创作院院长、博士生导师。从这里,他不仅与日韩艺术界交流,更走向世界,参加中欧、中美论坛,应邀赴美国加拿大多所大学讲学,并在德国举办展览,多次在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举办个人展览。他的红绿彩瓷板画《奔马图》、《莲戏图》,高温颜色釉《新雨》、《乡村系列》,陶艺雕塑《风》及反映农耕时代的牛、马雕塑,影青釉系列雕塑《马》,写意人物雕塑《禅意》、《空》,以及生肖系列等等,以其创新的艺术理念与纯熟的技术手法,大获好评,更在市场上突破了千万元的拍卖价格。
以他者的眼光来看,韩国日本艺术机构对朱乐耕的追捧,也正在于朱乐耕对传统与创新两个向度的开掘。中国作为世界闻名的陶瓷故国,早已辉煌不在。许久以来,许多人对中国文化失去信心,也对中国陶瓷艺术失去信心,这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不得不说,是韩国人首先发现了朱乐耕的巨大潜力——一方面,他既不墨守成规,死守景德镇千年瓷都一成不变的手艺,另一方面,他的创新也从来不是从观念而来的搞怪,而是将东方意韵与现代观念融为一炉。2002年至2005年,韩国麦粒集团邀请朱乐耕创作首尔音乐厅的系列陶瓷壁画与装置。《生命之光》、《空间与时间的畅想》、《有阳光的日子》、《秋的印象》、《岁月的记忆》等一系列作品,这些作品不仅装饰了整个音乐厅内外空间,还获得了出乎意料的声音效果。更重要的是,土与火烧造而成的陶瓷所具有的光泽与数千年积淀的文化内涵,充满于西方建筑所构成的恢宏空间,形成一种独属于东方的温情与韵致。建筑与人,如此和谐共处,使朱乐耕第一次深入思考环境陶艺在今天的新的可能。
自此,朱乐耕一发而不可收拾,走向了陶艺与建筑、环境的深层对话,并由此成为现代陶瓷空间艺术当之无愧的开拓者。2006年,他完成了江西九江市民广场的《爱莲说》(300平米),2010年为迎接世博会创作了上海浦东机场《惠风和畅》(300平米),2012年创作了天津瑞吉酒店《流金岁月》(45平米)。他受邀完成了韩国首尔圣心医院《蓝色的声音》系列,今年4月,韩国济州岛《生命之绽放》《天水之镜象》大型陶瓷装置壁画再度盛大落成,成就了中韩两国艺术交流的又一段佳话。4月25日,朱乐耕为国家大剧院量身打造的“空间·境像——朱乐耕当代陶艺展”再一次好评如潮。两组新的作品《生命之歌唱》和《五彩云》,前者采用高温釉的绚丽色彩,以一个个夸张变形的歌唱着的《口》为意象,生命的间符就从这里流淌;《五彩云》则以红绿彩的方式,将云的意象层层放大,与国家大剧院的宏大建筑和灰白装饰形成强烈对比,在几何形规则的现代建筑中,飘浮着充满梦幻的境象。朱乐耕自己曾说,他将农耕文明时代的马匹、牛群引进现代建筑当中,将陶艺引入现代空间,就是要打破工业化对人的压榨与限制,以中国艺术的语言方式,找寻本土化的现代化道路,在现代建筑丛林中找回失落的田园牧歌式的自由心灵。
创新永无止境,朱乐耕的每一次创作,总是让人惊奇,出乎意料。他从生活、从自然、从以往的创作中随手拈来,却总是自出新意、随心所欲、举重若轻、从容优雅。他的陶艺作品,无一不蕴含着陶瓷艺术的深厚传统、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涵以及个人独有的个性气质。对他而言,陶瓷创作已经成为他的生命本能,创新则成为他艺术创作不竭的动力。在他的作品中灌注的,是朱乐耕对艺术永不枯竭的热情和对自然生命的热爱。可以说,他已经超越了材料的限制,超越了传统的束缚而成为一位自由表达的当代艺术家。从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中国陶瓷艺术将因为他这样的艺术家而续写当代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