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村地处熊耳山腹地,是宜阳县最偏远的行政村之一,距离县城70多公里。沿着盘山公路转过不知道多少急弯,一座小小村落,在红叶间渐渐显出轮廓,像一幅明艳水彩长卷中不经意弹落的墨痕,黯淡而萧瑟。
村里不闻鸡鸣犬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村民,忙来询问:“村小学在哪里?”村民顺手一指,那个国旗飘扬的最高的院子就是。抬头一望,没有听到书声琅琅,未曾见到活泼身影,这小学,有点儿冷清。
孔文卿老师与同学们 (张珂 摄)
白墙灰瓦的校舍整齐排列,乒乓球台上一尘不染,整洁的五星红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教室里,木质讲台下,只摆了两张课桌。12岁的六年级学生张乐锋正在朗读课文:每天早晨,都有一种神圣感召唤着我们,我们把太阳迎进祖国……一篇《太阳与士兵》,他带着浓重的乡音,读得磕磕绊绊。另一角,5岁的小女孩张彩怡正在生字本上艰难地和“仁”字作斗争,总也没法写的横平竖直。
他们是花山小学的最后两名学生。他们的老师孔文卿今年59岁,背微微驼了,腰板也不再挺直,依然忙忙碌碌:“看着啊,写仁字,一撇一竖一横短一横长……太阳升起来,士兵已经在站岗了,他是不是最早看见太阳的人……10厘米等于几?10分米等于什么?这是长度单位,对不对”?他像一只孤独却不知疲倦的蜜蜂,在孩子们澄澈懵懂的目光中一次又一次掠过。
虽然仅有2名学生,但孔文卿却好像在上几百人听的公开课,板书纵横排列疏密有致,教案条理清楚字迹明晰。教完低年级女生写字后,趁她练习的间隙,孔文卿又来到高年级男生身边,看着他做题,待他完成整个题目后,再与他交流题目知识要点。
由于人少,上课时间也就没那么严格。孔老师宣布休息一会儿,两个孩子如同小鹿一般跑出教室。“我很爱这所学校,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很快乐,也很满足。”孔文卿一边说一边背着手靠在教室门边,看着俩孩子奔跑嬉戏,脸上满是笑容,眼里满是回忆。放佛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两个孩子,而是20个,200个活蹦乱跳的小身影,是在他殷切目光和谆谆教诲中,渐行渐远的无数个背影。
孙文卿老师在为孩子们上课。(张珂 摄)
学校也有过热闹的时候。最鼎盛时还是2008年,在校120多名学生,6位公办老师,因为教学质量好,附近嵩县、洛宁山区的孩子们也翻山越岭到这里上学,上下两层楼的十几间教室里挤得满满当当,孩子们的小红脸蛋比那满山的红叶看着还喜人。近些年,村民拖家带口陆续搬到山下居住,或者把孩子送到镇上、县城读书,今年,全校师生只剩了三个人。
虽然只有两名学生,每天早上7点,到下午5点,孔老师仍然一丝不苟备课、写教案,按课程表给孩子们上课,一节也不耽误。每天早晨,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为孔老师最精准无误的闹钟,他准时在六点钟醒来,在上课前赶到学校,打开教室门,打扫好卫生,外头院里一张乒乓球案子也擦抹得干干净净。要是在冬天,还得更早到校,捅开封了一夜的煤炉子,整个教室烧得热烘烘了,孩子们的脚步声也陆陆续续响起来了。36年,除了寒暑假、周末和节假日,孔文卿从未迟到过。
忆起初执教鞭,孔老师笑得有点羞涩。他是土生土长的花山村人,1978年高中毕业后,成了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揣上乡亲们殷切的希望,他到乡办药厂当了会计,这一干就是五年。1983年,建国初期运行至今的花山小学遭遇了“教师荒”,当时的老校长找到孔文卿,力邀他到校任教。看着这所他曾度过五年美好童年时光的小学,孔文卿临危受命,第一次走上讲台,有点紧张地打开了教案,这一年,他23岁。这一方讲台,他上去了就没想下来,一站就是36年。
在这所学校,他娶了同村的姑娘为妻,养育一双儿女;他当了十五年民办教师,通过招教考试,成了公办教师;他从2001年开始当校长,一当就是16年;他看着校舍从土坯瓦房变成了二层小楼,还陆续建起了男女生宿舍、小操场、学生食堂,也看着好多年轻教师来了又走了;他教遍了小学所有课程,从孔老师变成了孔校长,又变成了朋友们口中的老孔……岁月绵长,他的一生都和这所学校紧紧生长在一起,他融入了学校的历史,学校扎根在他的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