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故事我知道太多
天津人性格我太了解
记者:您出生在天津,这一辈子也没离开天津。
冯骥才:有时候出差到外地,写长篇的时候在北京住过一段时间,家一直在天津,别的地方也有想让我去的,但我没想过离开天津。我觉得一个挺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母亲今年102岁,我不能离开。她身体非很好,前两天还给我发微信说,最近别来,太热了,我放你一个小长假吧。或者半夜给我发一段人生感怀,写首诗,拿iPad画点儿东西给我发过来,精神特别好。
记者:最年长的微信用户……
冯骥才:而且她兴趣广泛,看世界杯,夜里看不了,白天看重播,这两天就看亚运会了,她是女排的“粉丝”。我爱人也没离开过天津,孩子也在天津,一家子都没离开过天津。我身上流淌着两种血液,一是宁波的血液,我父亲的血液,宁波人精细、认真,我做事情就特别认真、清晰,是宁波人的特点。另一种就是天津的血液,我觉得我就是属于天津的。
记者:您最喜欢天津什么?
冯骥才:我从出生到现在,七十多年里,我的喜怒哀乐都在这儿,我结婚在这儿,生孩子在这儿,“文革”受苦的时候在这儿,我在塑料厂当工人,做推销员,骑着自行车天天在天津城里跑,天津城的一切我都熟悉,我到工厂去跑业务,坐那儿跟人家喝茶、抽烟、聊天,所以我能写《俗世奇人》,就是因为天津人的故事我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能写《神鞭》,我对天津人的性格太了解了。我喜欢天津人的性格,天津人的豪爽,天津人的厚道,天津人的强量,天津人的戏谑,天津人的好面子,逞能,包括天津人的缺点,我都喜欢。喜欢一个人,如果连他的缺点都喜欢,才是真的喜欢。就像夫妻,长期生活在一起,对方什么缺点都不以为然了。我因为太热爱这个城市了,太熟悉这个城市了,一个作家写东西,一定要写他最熟悉的生活。天津的生活到了我的书里,跟我的生命融为一个整体,天津好的东西我一定以它为荣。
记者:“冯骥才的天津”成了一个符号性的标志。
冯骥才:香港三联书店出版过一本书就叫《冯骥才的天津》,当时出了几本,《沈从文的凤凰》《老舍的北京》《茅盾的乌镇》《王安忆的上海》,我写了一篇序,叫《灵魂的草》,我说天津是我灵魂的草,是我的窝,这个城市的风我都有感觉,秋天的风刮过来,我觉得跟别的城市都是不一样的。我的灵魂跟这个城市是相通的。申请世界文化遗产,第一个我写的是杨柳青年画。评审非遗的时候我是主任,有人说狗不理包子精神性的东西不足,我说怎么不足?狗不理包子有民间传说,我把狗不理的故事讲出来,在《俗世奇人》里专门写到了狗不理,这本书里面我写了大量的天津文化,狗不理、相声、曲艺、各种手艺、武术。再有做皇会的档案,我们给天津的十道皇会,每道都做了一本档案调查,档案发布的时候请全国许多专家来天津开会。这个城市有好的东西,所以当你的城市要拆的时候,当然我就急。
记者:当下您最想做的和天津有关的事是什么?
冯骥才:在天津文化工作会议上,我提了一条,把天津文化最有优势的项目做出来,比如天津的曲艺,过去有马三立、骆玉笙,现在也很强,天津应该重点抓曲艺,应该做一个曲艺博物馆。骆玉笙的孙女骆巍巍来看我,我问她老太太的鼓还有吗?她说好多人想买,他们没卖。我说千万别卖,曲艺博物馆,如果没有这个鼓,怎么说明老太太?马三立的大褂也不能卖。这些东西都是曲艺博物馆里面重要的东西。
还有一件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个法国学者来天津,找我做一个课题,就是我怎么做文化遗产保护。他说他知道我保护五大道做了好多事,当初自费出《五大道画集》,后来民园体育场要拆,香港商人要在那儿盖一片高楼,我对市里的领导说,民园绝对不能拆,我把道理讲清楚,领导同意我的意见,盖了“水滴”体育场,我把这个事写到《漩涡里》。法国学者跟我说,五大道和解放北路可以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世界上主城区是文化遗产的,像伦敦、萨尔斯堡、维也纳、布拉格,中国还没有一个城市的主城区是世界文化遗产。我在脑子里划了划,五大道,从小白楼过去,把解放北路圈起来,不能大修大建,就是整理好,可以找一批专家一块儿研究。如果天津有世界文化遗产,旅游价值和知名度都会提升。
记者:五大道曾是租界,评选世界文化遗产没问题吗?
冯骥才:比如说意大利热那亚的新街和罗利宫殿体系,是世界文化遗产,有很多外国的殖民建筑;日本神户北野异人馆街,也是很多殖民者到日本盖了很多洋式小楼。租界是天津的历史,是人类的历史,正是这个城市的特征,恰恰也是别的城市没有的,所以没有问题。过两天那个法国学者带着法国巴黎大学的校长一起来,我想跟他再谈这个事,有没有可能提供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