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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
老舍同名经典小说改编的话剧《我这一辈子》、《离婚》、《猫城记》将于4月登陆广州大剧院实验剧场的“小戏园子蛋”系列。恰逢老舍诞辰115周年,届时观众可在现场品味这位文学巨匠带给我们的经典作品。老舍的小说多以都市小人物为主线,反映普通人的生命本质,反映中国社会的大背景,在老舍笔下,正是这些人构成了中国社会,同时也反映着中国的人文精神,因为这样众多的小人物,成为中国的主体人群。
2010年,方旭创办“明戏坊戏剧工作室”,开始独立剧场创作。作为老舍的三部戏的主角,方旭曾说,老舍是难得真诚的作家,自己是一个“不是明星的实力派演员”。如果说,老舍先生的作品以一个市井小人物的一生,映射着当时中国的百年沧桑、时局震荡,那么方旭的表演是以“尊重原著”为宗旨,他在把握了这一点的精髓上,以抽丝剥茧的手法改编剧本,注重内容的诠释。不难发现,方旭的戏植根于民间,深深浸染在北京古都文化之中,像是建在北京城土地上的一座敦厚的“钉子户”,将对北京平民甚至贫民的关注和所注入的情感化作浓浓“京味儿”散发出来。
1
一个人演?说相声?
《我这一辈子》:
独角戏也可以群星灿烂
回顾老舍先生的诸多作品,无论是早期的小说《老张的哲学》、《抓药》,还是中期的名篇《骆驼祥子》、《四世同堂》,抑或是解放后的戏剧《茶馆》、《龙须沟》,几乎都离不开巡警的影子,可以看出,对于这个群体,老舍似乎有着特殊的情感,而中篇小说《我这一辈子》则将这种情感发挥到了极致。
可以说,在老舍先生的作品中,这部《我这一辈子》是极富悲悯情怀和现实意义的,它还曾被拍成电视剧和群角话剧,而这部于2011年首演,由方旭改编并主演、老舍之子舒乙及斯琴高娃分别担任文学和艺术顾问的独角戏《我这一辈子》,也被认为是“最尊重原著”的剧作。整个舞台的舞美设计写意非常凝练——几十个纸盒子堆砌起来的青瓦城墙,勾勒出清末北平的城市疆域,塞在“城墙砖瓦”缝隙里的是各种帽子——平民的瓜皮帽、官员的大壳帽、破旧的草帽、灰色呢子的礼帽。一条长凳、一把官椅、一个假人、一道垂纱,这便是舞台上的一切。
说来容易,其实不然。当初,就连老舍的儿子舒乙都提出疑问:“独角戏?一个人演?那怎么演?说相声?”可方旭决定摸索着来。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特殊的京味儿戏。舞台上只有他一个演员,足足表演了100分钟,幕起,一个佝偻的流浪老人,戴着草帽,饥寒交迫地靠在“城墙”根儿,诉说着自己的处境,想起过往,唏嘘不已。灯亮,他换装回到年少时,意气风发地正要开始自己的学徒生涯。
“我这辈子到底招着谁啦?!”一声无奈的呐喊,道尽了在陈腐动荡的社会里,底层人物无力把握改变自己命运的悲哀。方旭对人物的准确把握、地道的京味儿台词、细腻的肢体语言以及充满张力的情节再现都将是这部戏的最大特色和亮点,“60后”演员方旭时而饰演主人公“我”,时而化身为“我的上司”,又或突然被“女招待”附身,通过在不同角色间的转换以及间离叙述的多种方式,向观众展现自身深厚的表演功力以及独角戏独特的魅力。“有一次,蓬蒿剧场打扫卫生的阿姨也跟着观众站在过道里看完了演出。阿姨哭了,她说舞台上的‘我’就是她自己。”该剧的艺术顾问斯琴高娃说,原本担心这部有着时代印记的作品难与观众沟通,后来发现这担心是多余的——剧中“我”的人生中,总会与“你”的某段经历产生共鸣。
“我通过方旭的表演又一遍重温了老舍先生这样一部伟大的作品,感受着人生命运的悲凉与沉重,我想说,整部作品非常成功。”曹禺之女、著名作家万方曾这样评价该剧。被问及“怎会有如此之大的能量去演绎这部独角戏”时,岁至中年的方旭十分谦虚,他说自己“并没有多少能量,只是从小就和姥姥在四合院长大,骨子里有种磨灭不掉的老北京情结,可能当情感注入得比较多的时候,就会有一些力量来支撑自己,算是这种京味儿情结赐予的力量吧。”
2
猫城的世界,人的心态
《猫城记》:演出鲁迅杂文
一样的情怀
方旭在做了老舍的《我这一辈子》后,和舒乙先生几次见面,聊起来,舒乙先生讲的第一个作品就提到了《猫城记》。看完之后方旭就觉得,这没法改啊,太碎太散了。“老舍先生的这部小说,在形式上更像《老残游记》似的见闻录、平铺直叙,缺乏舞台表现需要的故事冲突和张力。”按方旭的说法,香港曾有模仿百老汇音乐剧《猫》的形式排演过《猫城记》,但反响寥寥。
但后来,方旭还是把这部“成年人童话相声剧”的戏做出来了。方旭一直强调他做这部戏的初衷,不管《猫城记》是一部怎样的作品,回到做戏人最原始的出发点,戏剧这个艺术形式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它的当下感非常强。如果和当下没有瓜葛,他们不会做。当时老舍先生写《猫城记》来反映1932年中国社会的现实,现在《猫城记》的改编也不会脱离它的主旨,就是通过猫城来映照当下的社会。所以,《猫城记》里的“迷叶”(鸦片),变成了男人吃了可以补肾、女人吃了可以塑身的东西。功能没有变,还是满足人们的某种欲望,还对身体有害,人们还去吃。于是,你如果仔细对照原著和剧本——代表鸦片的“迷叶”,象征金钱的“国魂”让猫人们醉生梦死;只为赚钱的教育,热爱抗议的外交,不懂装懂的学者搞得猫城乌烟瘴气;而当猫城被矮子兵覆灭时,活着的猫人被强迫挖坑埋同胞和自己的情节惊人地预言了五年之后我们民族面临的劫难;至于猫城学校里学生不尊重老师的段落则成为老舍先生自身结局的“谶语”,便不难理解这部剧了。
1932年,2014年,虽然时隔80多年,不同时代的人都有各自时代的疼痛,包括被欲望裹挟,不能停下来,不敢停下来,在浮躁的状态里洋洋得意地活着。谈及《猫城记》里猫人的劣根性,即使时间再倒回去80余年,也能让中国观众深刻自省,这按照方旭的理解,“如果说老舍是十分爱国,那么他就是万分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虽然小说的结局很悲哀,这却是和鲁迅先生的杂文一样的情怀。”
面对当下人们的心态,方旭并不指望一出《猫城记》看完,观众人人醍醐灌顶,彻底清醒,他和他的团队说:“我们戏也不是说让观众看了就不浮躁了,但就是多多少少带点儿问题想一想。你就玩儿,玩儿好了,通过这个戏调整好心态,咱把老舍先生这个东西传达出去就够了。”
3
你的恍惚,我的纠结
《离婚》:完美的跳圈只存在于想象
1934年的北平,风雨飘摇,用老舍研究会会长关纪新老师的话说,那个时代像一个粘着的泥潭,那个时代的人都想从那个泥潭里挣脱出来,但没办法,你跑多远也还是会被拽回来,而就在那年,老舍先生写出了《离婚》。
改编《离婚》之初,方旭便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将长篇小说浓缩在1小时50分钟的时间内而又尽量不损失原著的风貌,对作品进行删减是必做的功课。”于是方旭选择了以“老李”为核心的碎片式结构。在原著的21个人物中,选取老李、张大哥、小赵三个人物为实、其余人物为虚的虚实交错的表现方式。《离婚》写的也是小人物的故事。捍卫传统的张大哥以及纠结于诗意与婚姻的老李,还有很难界定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小赵,窝囊了一辈子最后却做出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英雄事情的丁二等等,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人物,似乎都从我们身边经过过。老舍先生说他在写《离婚》的时候,总能发现会有张大哥一样的人物,骑着自行车在他的眼前晃过。
“恍惚”——是方旭在改编过程中找到的一个关键词,“老舍原著中,所有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内心都是纠结、挣扎的。”当看到这点时,方旭觉得做这个戏有了它真正的意义。舞台上,三弦与阮的乐音,带人回到上世纪30年代。两束追光灯亮起,层层的斜拉线间,影影绰绰,站着两个人。他们都是“老李”,一个北平财务所的小科员,两个人是老李内心的两个声音,对答、质问、责备,展现着他内心的挣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我有些恍惚了”。“恍惚”,也正是话剧《离婚》中人物内心矛盾冲突的核心,怕也是台下你我的内心戏。
有人会问,那个年代的离婚拿到现在来演,不过时么?“1934年的人们身上的纠结,其实在现在的人身上也都看得到。如果说这是个问题的话,那么从那个时候到今天,这个问题就从来没被解决过。所以做这个戏也是希望能够把这个东西拎出来,能够让大家看到以后有一些思考。这就是它的现实意义。”在方旭看来,《离婚》中想要探讨的真正问题就是:“很多矛盾和纠葛其实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可到头来却不认账了。人要能认清楚知道自己纠结的根源在哪儿,而我们对于外部世界唯美的想象是这个问题的一个关键。人对于外界的苛求和唯美的想象,就造成了和外界的纠结、拧巴。人要真的能把这件事情看清了,人纠结的成分就会越来越少。可是大多数人并没有看清现实,人需要对现实有一定的宽容度和接受度。”
◎人物:
方旭:我是“戏剧民工”,
不是“明星”
大多数观众的印象里,方旭是很多电视剧里的“非著名配角”,可能叫不上名,却绝对“脸儿熟”。生于1966年的方旭从小喜欢表演,大学本科学的却是纺织工程。毕业后心不在焉地工作了两年,以33岁“高龄”揣着本科学历报考了中戏导演系大专班。毕业时,他就想铆着劲儿演一出京味儿戏,谁知道演了几十部影视剧,这个愿望却始终难以实现,就此“落下了病根儿”。
打小儿跟着姥姥在老北京四合院生活,方旭坦言自己有着不一般的京味儿情结——操着嘎嘣利落的京腔,爱穿对襟盘扣的小褂,喜欢老北京特色的文玩鸣虫……他说自己从没指望通过戏剧成名成家,更没想过用戏剧赚钱,演戏就是为了“玩”。众多京味儿作家中,方旭独爱老舍:“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老舍最接地气,不矫情。他在社会底层长大,对北京平民甚至贫民的关注和所注入的情感是别人没法比的。他笔下的那些人物,好像就是我身边的人。”于是,改编老舍的作品成了方旭的首选。
说起京味儿戏,很多人想到的也许是四合院、小胡同、石榴树、胖丫头;在方旭的戏里,却看不到类似的标签式的元素。他的舞台都很现代、简约:两把官椅、一张条凳、一段垂纱就是一出戏的全部道具。这既是舞台风格的追求,也与资金不充足有关。比如《离婚》,舞台上紧绷着一根根细绳,有种命若琴弦的意味,令人印象深刻。提到这个,方旭得意地笑了:“其实这根本花不了多少钱,都是普通的松紧带。”
方旭形容自己是“戏剧民工”。“其实民工啊,就是你喜欢一个东西,可能就不会计较很多。你愿意为它付出辛苦,去撅着屁股去干一些事儿。”但是他绝不亏待自己,更不亏待剧组的大家伙儿。组里的伙食总是特别好,坚决不能“应付”。用他的话说,这就是“机缘”,大家因为机缘走到一起,做一个戏,就该慢慢享受这个过程,享受剧场里的、排练场里的,那种接地气儿的生活。
这几年,方旭把一半的工作时间腾出来做话剧,另一半继续用来拍影视剧。可惜,做话剧的这一半时间,无法像另一半时间那样带来丰厚的收入,反而经常得往里贴钱。对于这一点,方旭看得很明白:“既然你热爱这个东西,就会不计任何报酬,撅着屁股努力去做。”他觉得自己很满足,“每次做出一个戏来,心里都有点儿小满意,觉得自己做的是个玩意儿,就越玩儿越开心。”现如今,小剧场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像方旭这种“60后”可是“稀有物种”,更为难得的是,他还玩儿得这么开心。今年,这三出京味儿戏连在一起演出一轮,随后则会暂时告别老舍一段时间。“我害怕老是在一种调调里,就会没有新鲜感。”听上去,他还是在说玩儿的事。
链接:
大剧院的“小戏园子蛋”排期
“老舍三部曲”
4月11、12日《我这一辈子》
4月16、17日《猫城记》
4月18、19日《离婚》
其他
4月9、10日 长沙“没想好戏剧工坊”《掌柜的在吗》
4月12日 台湾果陀剧场《淡水小镇》
5月16、17日 香港黑目鸟剧《去你的爱情》
专题撰文 南方日报记者 周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