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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大忏悔
我这个人脾气很好,但当时突然愤怒了
我上课很受学生欢迎,同学们听课的热情和迷恋,我既感动同时也很担心,会引起我的烦心。我记得一次上课后,有一个学生跟我说钱老师我太喜欢你的课了,听完课一星期里我们寝室里全是你的声音。我一听,说“糟了”。也就是说我控制了这批学生,他的思想跳不出我讲课的范围,这和我的初衷非常不一样。
有学生说非常喜欢听钱老师的课又怕他控制我。怎么办呢?我就坐在教师的角落里,不敢正面对着他,免得被他控制。
我觉得这是反映了一个启蒙主义者一个内在的矛盾,因为你既然是启蒙主义者,你的言说当然希望有一定的说服力,要有吸引力。但另外你这种吸引力如果变成控制力,就会导致对你对象的压迫。我的课气场非常大,你不能完全投入,你要反抗。作为启蒙者,你作为教师,特别是你逐渐具有权威性,当你成为学术权威或者教育权威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你是有权力的,你对学术权力教师权力必须保持警惕,如果滥用权力你会成为新的挡路石,而这正是我高度警惕的。所以,我一生中有六大忏悔,其中一个忏悔就是我跟学生的一次交往。
有一次博士生考试,那个学生一坐下就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想法,是极度自信的学生,我几次打断他,他都不听。在我看来,他说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这个人脾气很好,但当时突然愤怒了,连问了他六个问题,他目瞪口呆的答不出来。但那个学生突然以一种非常失望的眼光看着我,那一瞬间我就发现错了,作为教师你应该指导学生,但当时我以势压人,我比你有地位,你来考我的研究生,你怎么能不听我的呢?但弄不好学术权威就形成了一个压迫甚至形成了专制,形成了学术霸权。
由此,我开始警惕,启蒙主义其实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启蒙,一种启蒙是启蒙者以真理化身,向对象灌输真理,要对方听自己的,这是一种霸权主义。另一种启蒙,是我追求的,老师和学生处于平等的地位,大家都是真理的探讨者。启蒙的目的是建立自我和对象的双重主体性,既要你自己有主体性,同时也要启发年轻人、启蒙对象的主体性。因此,如果大家听我的课,我在课堂上不仅跟学生讲我知道什么,我想什么,同时我要向学生讲我不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