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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尼姑行礼:您是在做功德
青灯黄卷、皓首穷经。
如果说这是许多人对于古籍修复师的想象,那么,性格倔强、急脾气的杜伟生常常会游走在修复者与管理者两种角色之间。
坐在桌案前,他能迅速进入气定神闲、专注无它的境界;而作为管理人员,却又要面对很多让人无奈的局面。
他记得,当上古籍修缮组的组长那年,办公室里,大多是和和气气的同事,可也有几个不服管的“刺儿头”。
一次准备展览时,杜伟生看见一位裱画的同事干活儿没规划,能托两张画芯的纸,他只托一张,便提醒他:“你这么不成,废料。”结果,那人回一句:“那你来!”
当时,不服输的杜伟生就憋下了劲儿:“我要干就比你强。”
机缘巧合的是,几个月后,国图建馆75周年,为搞展览,馆里从荣宝斋请来著名裱画师刘绍林。跟着老先生,杜伟生踏踏实实学了7个月。由于古籍修复与裱画很多原理相通,没过多久,无论做立轴、册页、拓片、手卷,他最终都样样精通。
后来,又是那人消极怠工,一个托命纸的急活儿,13张画芯说要7天干完,杜伟生听后二话没说,当即在他面前就托好两张。
“那之后再也没人敢跟我较劲了。”他摇头苦笑。
不过,这个看似冷峻的男人没讲的是,同样是他当组长时,曾经顶撞过上司,为的是给一位即将下岗的同事保住饭碗,当时,那个同事的丈夫刚刚去世……
大家说,甭看外表冷,骨子里,老杜挺侠骨柔情的。
对于人,杜伟生是外冷内热,对于带着极深感情的古籍,亦是如此。
对于自己的这份手艺,他从来不想把它神秘化,他说,手工技艺的东西,没有绝活儿,只有窍门,“修复工序看似繁琐,其实就那么几道,人人可学。重要的是有心。”
多年来,杜伟生始终很崇尚中国古人阅经前焚香净手的仪轨,带着心做事,让自己进入一种禅定的状态,“修书的过程,也是熏陶修行的过程”。
虽然《金刚经》上讲,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可在杜伟生眼里,“敦煌遗书”是个特别的存在,这源于一次意外的“开悟”。
1991年,国图的“敦煌遗书”修复工作重新启动,一张张经卷,在杜伟生所倡导的“最小干预修复原则”下被合理修复。“纸厚的不再被人为揭薄;哪儿破补哪儿,坚决不整卷托裱;当年没有被上墙绷平的卷子,修复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压平。无论是修复材料还是修复技法,都尽可能忠实于遗书原貌,做到真正整旧如旧。”
隔年,他代表国图来到敦煌,参加在这里举办的“敦煌遗书”讨论会。会上,从台湾佛光山千里迢迢来了7位尼姑,一进门,就给杜伟生行礼。
杜伟生一惊,赶忙站起来回礼:“当不起,当不起,我不过是个修书的。”
“您不是在修书,”她们中的一位说,“您是在做功德,修佛经是最大的功德。”
那一刻,杜伟生说,有种顿悟的醍醐灌顶之感。此前,他只是把修书当做一份工作,跟干别的一样,直至尼姑这句提点,才让他一刹那明白了修经的价值。“修书,修佛经,就是在修功德,能把前人的经典传给后世,这不就是最大的功德吗?”
“文章者,经国之伟业,不朽之盛事”,曾经,曹丕对文学做过这样的比喻。那么,使其传于后世的修书人们,应该就是这盛事的薪传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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