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们讲述意大利文化之根”

——记意大利著名导演埃曼诺·奥米

埃曼诺·奥米 资料图片

　　在意大利乃至全世界享有盛誉的著名导演、编剧埃曼诺·奥米因病于5月7日在意大利北部小城阿夏戈的一所医院中离世，享年86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奥米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始终陪伴在他身旁。根据奥米本人的意愿，这位意大利国宝级电影大师的葬礼于5月8日清晨在阿夏戈公墓以非常简朴、私密的方式举行，仅有包括至亲在内的数十人出席。葬礼当天，阿夏戈市市长宣布举行全民哀悼。

　　在得知奥米因病离世的消息后，意大利总理真蒂洛尼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埃曼诺·奥米的离世使我们不仅失去了一位电影大师，更失去了一个文化和生活的伟大参照。他深邃的目光向我们讲述并使我们感触到意大利的文化之根。”意大利文化遗产与旅游部部长傅朗霁同样表示：“奥米的离世使意大利文化界缺少了一位时代巨匠、一位意大利电影艺术的伟大导师。奥米以其深刻的思考不断探索和发掘人性的秘密、人与自然的关系、工作的尊严，并通过他充满诗意的作品向我们娓娓道来。”

　　埃曼诺·奥米1931年7月出生于意大利北部贝尔加莫的一个工人家庭，父亲在当地铁路公司工作，母亲也是一名普通工人。奥米后来跟随家人搬至小城特莱维里奥，并在那里度过了他的童年时光。奥米年幼时父亲不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去世，这一变故使得奥米一家的经济状况更加窘迫。奥米先是在当地一所理科高中就读，后又转至一所艺术高中，但因种种原因未能完成学业。虽然童年生活并不富足甚至颇为艰辛，但在社会最底层生活的经历为奥米的个人成长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不仅是他人生旅途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更成为其日后电影创作的艺术源泉。

　　20世纪50年代，奥米随母亲从家乡迁居至米兰，一边在米兰戏剧艺术学院学习表演，一边同母亲一起在爱迪生能源公司打工贴补家用。在这家主营电力、燃气和石油的大型化工企业，奥米的主要工作是丰富工人们的业余生活，特别是通过胶片记录工人们的各项生产活动。这一工作使原本没有任何拍摄经验的奥米开始接触纪录片创作，而贫寒的出身使得奥米能够以极其丰富细腻的情感专注于普通工人的日常生产和生活。自那时候起，不断的细致观察、深刻思考和大胆实践使奥米逐渐显现出他在纪录片创作上的过人天赋。1953至1961年间，奥米共创作了四十余部关于工人生产和生活的纪录片，这些影片几乎全部聚焦于工人们的生活困境、工业时代的到来对传统生活方式的挑战等内容，进而尝试探索劳动和人的关系、新旧时代交替过程中人的存在与价值等命题。对现实的高度关注、写实性描写和温柔的情感表达也成为奥米日后作品的主要特征，并贯穿了其整个创作生涯。奥米曾在回忆他的这段经历时表示：“当我试图用电影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任何看法时，总离不开一个主题：现代工业与其所创造的文明。”

　　1959年，奥米凭借剧情长篇处女作《时间停止了》在大荧幕崭露头角并一举获得成功。影片讲述了在意大利境内阿尔卑斯山脉的一处水力发电站，一个老年看坝人和一个年轻临时工之间的友谊。《时间停止了》是奥米电影创作生涯的首部重要作品，灰白影像和细致入微的情感处理成为奥米今后数十年艺术作品的重要特征。影片将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将劳动作为一个重要因素引导人物行动，探讨了人与工作、人与自然的相互关系以及人的孤独状态及其衍生出的结果。自这部影片开始，奥米逐渐倾向于与非职业演员进行合作。首部影片取得成功后，奥米决定专心从事电影创作，并与他的朋友们一道成立了一家名为“12月22日”的电影制作公司。

　　两年后，奥米的另一部重要作品《工作》问世。影片围绕两位来自社会底层的年轻人来到大城市寻找第一份工作的经历展开，二人逐渐融入大型企业虽秩序井然但却单调乏味的工作模式中，最终结局则是被工业时代异化为麻木的工作机器，虽然看似前途一片光明，但似乎又充满了困惑与矛盾。《工作》显然带有强烈的自传色彩，是导演亲身经历的提炼和艺术升华。这部影片具有新现实主义电影的许多特征，例如同样使用非职业演员、自然光效以及拒绝摄影棚拍摄等。此外，影片的拍摄过程还使奥米收获了爱情。结束拍摄后不久，奥米就与影片女主角罗莱塔娜·德托喜结连理，这份爱情一直陪伴奥米走完了一生。

　　奥米的另一部重要作品则是拍摄于1963年的《米兰心事》。影片同样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状态，特别是在经济爆炸式发展背景下对人的处境和思想带来的强烈冲击。《米兰心事》同样没有宏大叙事，而是通过描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小事，表达了社会底层人群内心的空虚和对未来的迷茫。

　　随后几年间，奥米虽然接连创作了一系列作品，但却一直默默无闻，直到1978年《木屐树》一片的问世，使奥米在当年举办的戛纳电影节上一举战胜了大岛渚、法斯宾德等强劲对手，凭借该片最终夺得金棕榈大奖。《木屐树》以写实手法讲述了奥米家乡贝尔加莫普通农民的日常生活。电影故事情节十分简单，由四个农民家庭相互交织的平淡无奇的小事构成，虽然没有高潮迭起的戏剧冲突，但不急不缓的叙事节奏使影片在描写现实的基础上充满了含情脉脉的诗意，以丰富的农村生活景象为背景，展现了人与自然、人与土地的关系，将农民这一群体的集体处境展现在观众面前。影片中出现的主要人物全部由当地农民扮演，且都操着一口当地方言，印证了童年生活对奥米艺术创作的深刻影响。有评论认为，1978年奥米的《木屐树》与1948年维斯康蒂的《大地在波动》如同一对相差30岁的父子，其相似性不仅在于都是对意大利底层无产者的描画，而且电影中的人物均由当地农民或渔民扮演，影像的风格也都属于记录式的现实主义范畴。

　　在此之后，奥米不幸罹患一种名为吉兰-巴雷综合征的疾病，并不得不同病魔进行了长期斗争。在一次接受意大利媒体采访时，奥米曾这样讲述这一痛苦的患病经历：“最初我觉得每一片药都像是一把利剑，但后来我慢慢意识到，无论任何境况下，总有一些事是有意义的。尽管疾病向来会像一个诡计多端的敌人一样折磨你，但死亡并不是终结，人类的命运指向永恒，生命中没有一个时刻是没有意义的，即使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斯人已逝。有人说奥米的一生如同他所创作的作品那样，低调、平和但却敏感且充满张力。虽然没有轰轰烈烈地开启某一新的电影流派，但他始终关注工人、农民的生活困境，对人与工作和自然关系的思索，使他成为新现实主义运动精神核心的最伟大继承者。2013年，意大利帕多瓦大学授予奥米人类和教育学名誉博士学位，并在学位授予赞词中写道：“他的艺术创作为文化根源、记忆、传统、历史、日常生活经验和小事赋予了极大价值。”这也成为奥米创作生涯的最好总结。

　　（本报驻罗马记者 陈晓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