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最高意义和价值并不在超越时间之外、超越感觉之外的‘方外’和他界,而就在现实的、世俗的‘人间’或此岸,是诗意地生活着的现实审美世界。”张世英说。
张世英强调,审美意识具有直觉性、创造性,不计较利害和愉悦性等特点,因此,美学不能只讲感性事物之漂亮、美丽,而应以提高人的审美境界为最高目标。形式美、感性美、视觉美是低层次的美,心灵美、生活境界之美才是高层次的美。艺术作品如果仅有悦人耳目之外观,而无高远的精神境界之内蕴,则不可能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艺术家只有超越现实的功利性和实用性,用新鲜的目光观望一切,具备原样把握事物的清纯能力,才能创作出由内在呼唤自然显现出来的艺术作品。
除了思考中西哲学的差异和现世存在的问题外,张世英还对中西文化中有生命力的思想学说进行了比较和提炼,继而为中国人的理想人格和中华文化未来的发展之路提出富于洞见和前瞻性的思考。他认为,西方人的自我观是独立型自我,强调个体的独立型和独创性,缺点或流弊是唯我独尊、极端个人主义;中国人的自我观是互倚型自我,强调个体与他人、社会的相互依赖。虽有大一统的群体意识,具有雄狮般的凝聚力,但个体自我容易湮没在群体之中。如果一味强调互倚型自我,一味把“个体性自我”湮没于“属性化自我”之中,以依赖社会群体、依赖他人为至上原则,则必然抹杀个人的独立创造性。
“中国人爱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针对中国当前的现实,为了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我们不妨提倡一点一枝独秀、不怕摧折的独立自我的精神。”张世英说。
作为人类精神的守望者,张世英一生都在致力于提高人们的精神境界,唤醒国人内心深处潜在的灵商和美商,他用自己的心智灌溉生命于所见所闻,用自身的“灵明”照亮他所生活其中的世界。
对于一个从历史深处走来的优秀学人而言,虽然鼎盛之年被政治运动和时代风云裹挟,但张世英仍以浮士德精神,孜孜不倦地在茫茫天宇和碌碌人生间做无休止的追问和探寻,并用人生的后半程完成了一位知识分子“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学术使命和伟大的精神创造。
如今,逾90高龄的张世英还学会了电脑、玩起了游戏、用上了微信,甚至洋洋洒洒写了万言字的网络哲学文章,的确有些让人不可思议,但这正是他的“超凡”之处。
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使个人的自我独立和个性解放得以充分彰显,张世英对网络哲学也做了一些前瞻性思考。他认为,除了“审美境界”抵达了“万有相通”的自由之境外,互联网也是“万有相通”哲学极为丰富的体现。互联网既为人们提供了自我表现的自由而又深入的平台,又为人们提供了迅速而广泛地相互交流——相互融通的天地。这两个突出特点为“万有相通”的实现提供了基本条件。特别是时下流行的微博、微信、微电影、微评论等各种“微文化”载体,将人们内心深处那些瞬间的情感、即兴的思绪、微妙的感受都充分释放出来,哪怕地球两端,相隔千万里,人们也可通过网络“面对面”分享各自的喜怒哀乐,这种现象是几千年来“原始天人合一”模式下个性“自我解放”的一大突破,大大扩展了个体的独立自主性和表达欲,延展和丰富了世俗生活的意义。
谈到在市场化大潮和互联网时代下,中国哲学、美学如何现代化,怎样更好地传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时,张世英说:“中华文化和中国美学精神的现代化要结合时代条件,在‘万有相通’理念下更多地发扬科学的理性思维,倡导宽容的精神、包容的精神、海涵的精神,实现独立自主精神和个性解放。”
张世英卷帙浩繁的哲学专著,既有对人类文明和理想社会的宏观论断,又有为俗世答疑解惑的微观思考;既有对中西差异和古今流变的洞悉察识,又有对中国学统道统的独立阐释和精心爬梳。他是一位既能仰望星空又能脚踏实地的智者,哲学赋予了他高远的境界和轻快的心灵,使他一生不为俗世所累,哪怕在人生暮年,仍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思考,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赵凤兰,《中国文化报》高级记者、文艺评论人、专栏作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视听艺术委员会副秘书长、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中国人像摄影学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在各大主流媒体和国家核心期刊发表新闻、评论及论文数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