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睡着了,梦到了蝴蝶,醒来后,不知道是蝴蝶进入了自己的梦,还是自己进入了蝴蝶的梦……”这是中国人家喻户晓的“庄周梦蝶”的故事,年逾九旬的法国著名汉学家汪德迈(Léon Vandermeersch)从年轻时听到的那一天起,就念念不忘。
长达70年研究和传播中国文化,被国际汉学界誉为“法国大儒”,1月18日,他被授予第五届“会林文化奖”。此前的获奖者还有加拿大比较政治学学者贝淡宁、法国汉学家白乐桑、美国汉学家安乐哲、瑞典汉学家罗多弼等。
汪德迈很珍视这个奖对自己的肯定,特地从法国飞来领奖,穿着一身儒雅的西装,坚持可以站着接受媒体采访。他上一次来中国,是为去世的国学大师饶宗颐扶灵——那是他的老师。
发现中国文化的魅力,是汪德迈18岁时,阅读了一本用德语写就的关于古老中文的语法书,从此“入坑”。这本书现在看来已经过时,在当时却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中文语法书,作者是19世纪德国著名语言学家乔治·冯·德·格贝勒茨(Georg Von der Gabelentz 1840~1893)。
“文字书写、语言表达方式、思维方式的阐述,都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完全不同于我学习法语、拉丁语、希腊语和德语时用过的语法书。这本书让我着迷,于是有了学习中文的冲动。”行动力超群的汪德迈很快到巴黎东方语言学院的中文班注册,从那以后,“没有一天停止过阅读中文书籍,包括中文词典,常常沉浸在阅读中文的喜悦中”。
1961年,汪德迈到香港大学留学。“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必须知道其来源,来源必然是文字,中国最古老的文字是甲骨文。”汪德迈认为,中国人在史前时代就创造了文字,当时作为占卜的甲骨文,已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标识系统文字,而是真正的表意文字,“表意文字是中国文化的核心”。
汪德迈精通甲骨文、金文,毕生致力于中华文化尤其是汉字文化圈的研究,著有《新汉文化圈》《中国文化思想研究》《中国思想的两种理性——占卜与表意》等学术巨著。他回忆,最初投在饶宗颐门下,对于一个没有基础的学生,先生没有教甲骨文,先教的是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没想到,这又为他开启了中国文明的另一扇门。
许慎《说文解字序》中说,仓颉创造文字是为了宣扬教令,有助于君王施政。于是,汪德迈对中国古代的行政与政治机构及其功能产生了浓厚兴趣。经过研究,他认为,中国最早的“封建”社会是在周朝,远在欧洲中世纪之前。中国封建主义以宗法为基础,追求一种理想化的礼仪制度。而礼仪源于中国古代宗教中的“宇宙而上学”的合理性,发展成带有理性的“礼仪主义”。
“给我中国文化精髓教育的是恩师饶宗颐先生。他一直教我以‘内圣’的人格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我努力做了,但是距离这个境界还很远。”汪德迈说,“作为一个文化人,作为一位热爱中国文化的法国汉学家,我努力想做的是向我的学生们传播中国文化所教会我的一切。”
汪德迈说,自己始终被中国文化的魅力感染,“它让我情不自禁地为它的传播而尽心尽力”。在这个法国人眼中,中国的诗歌、书法、绘画和建筑都魅力无穷,“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无比生动地展示在世人眼前,这是世界上其他任何文化都无法比拟的”。
中华文化的传播是一件横向的事,也是一件纵向的事。
汪德迈的中文名字是李治华取的,源于《尚书》。也许中国人对李治华的名字感到陌生,但他是中国文学巨著《红楼梦》的法语版译者,历时十余年。和李治华合作翻译的法国学者铎尔孟(中文名孟浩然),曾是醇亲王府的家庭教师,创办了中法大学,73岁才离开中国。中法文化交流,就这样绵延不绝。李治华和铎尔孟早已故去,当年欢天喜地获得中文名字的汪德迈,现在也已是白发老人。
汪德迈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有机会从年轻时就开始研究中国文化,又活得够长,看到了中国这几十年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华文化再次兴盛。
“个人认为,人类历史上有两种最强大的文化,一个是西洋文化,一个是中国文化。一直到工业革命,中国文化都比西洋文化进步,但之后被西洋文化超过。而一个很有意思的近况是,两者现在又差不多了,中国文化正在变得强大。”汪德迈说。(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蒋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