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绍:王德滋,1927年生于江苏泰兴,著名岩石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南京大学地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南京大学副校长、地学院院长、中国地质学会副理事长等职。长期从事花岗岩、火山岩及其成矿关系研究,发表论文200余篇,出版专著、教材、译著10余部,1978年获全国科学大会奖,1982年获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2003年获教育部自然科学一等奖等多项奖励。
中科院院士王德滋教授是我国著名岩石学家,和“石头”打了一辈子交道。
初见王院士,他递给记者一本今年刚完成的《中国观赏石》科普读物。打开一看,其中是色彩造型各异的岩石、矿物和古生物化石,犹如“立体的画”。编这本书给外行看,他只想传递“地质学是有趣的”。
年过八旬后,这样的科普工作王德滋做了不少。今年92岁的王院士思维清晰,温和谦逊。七十多年科研教育人生,他想把“坚、毅、诚、朴”四个字送给青少年们,无论做人、做学问,都要坚守、不忘初心。
半个多世纪都在研究花岗岩:这里面大有学问
王德滋把做科普当作科学工作者的义务和责任。
科学大家上“小课”,知识可以信手拈来,但他一直很用心。跟南秀村社区小学生讲课,他爱打比方。“地球就像一个大桃子,最里面的桃核可以看作是‘地核’,中间厚厚的果肉相当于‘地幔’,最外面薄薄的桃皮就像是‘地壳’ ……”小学生听了,都乐了。
王德滋还记得,有个小朋友举手问,“地质工作拿个铁锤敲敲打打有什么意义啊?”王德滋笑道,地质学家面对这样的不解,可能不是一次两次。
“地质工作者有三个任务,一是资源开发,二是保护生态环境,三是研究地震预报,防灾减灾。”这三方面都与国计民生息息相关,而人们对地球科学知识的了解却少得可怜。王德滋从事科普,是希望年轻人能够更多地去了解和探索地球。
神秘的地壳中,藏匿着无数“珍宝”。
王德滋说,相对于地幔,被比作“桃皮”的地壳薄得多,但在大陆地区,地壳的平均厚度大概是35公里,在海洋地区,地壳的平均厚度只有7—8公里,海洋地壳没有花岗岩。而今天我们的采矿深度还不足1000米,这说明寻找矿产的潜力很大。
“正如已故地学大师涂光炽曾说,地质学家应该‘上天,入地,下海’。” 王德滋说,现在南大“地球科学系”更名为“地球与行星科学系”,把地球科学与空间科学连接起来了。
王德滋的老师,国际知名的钨矿专家徐克勤院士在湖南进行矿产考察时,发现当地农民用来压泡菜坛子的石头名叫“矽卡岩”,其中可能含有白钨矿,经过论证与寻找,他在湖南发现了我国第一个白钨矿床。后来根据他提供的规律在全国找到了更多的白钨矿,中国已探明的钨矿总储量位居世界第一!
半个多世纪以来,王德滋主要研究花岗岩。作为大陆地壳的主要组成者,花岗岩与金属矿产资源关系非常密切。铜、铅、锌、金、银、钨、锡、铀、铌、钽和稀土等重要的金属矿产,都藏身在花岗岩中。“比如最近在江西找到一处特大型白钨矿床,而且是隐伏矿床,就与花岗岩相关。”
好老师的教育观:教学相长,站稳讲台
能把科普讲得深入浅出,因为王德滋首先是一名好老师。
1953年的秋天,他第一次给“矿产地质”专业二年级学生讲授《岩石学》课。当时他才26岁,是个初出茅庐的助教。王德滋感到有点惶恐,但还是下定决心讲好课。
“首先我要认真备课,给人一杯水,自己得准备一桶水;第二,我要把讲稿背得很熟,一定要脱稿讲课,不能照本宣科,要讲得很自如;第三,一定要敢于面向同学,不能面朝黑板。”王德滋白天讲课,晚上辅导,同学们被他的敬业精神所感动,专门写了一篇报道,刊登在《南京大学校报》上,题目是《深受学生爱戴的王德滋助教》。回忆起这件事,王德滋感到莫大的欣慰,对一名老师的最大肯定,莫过于站稳了讲台。
几十年的教育生涯,王德滋对教育有自己的心得。“大学教育有三个重要的原则,一是立德树人,二是尊师爱生,三是教学相长。”
立德树人是第一位。王德滋认为育人首先是育德。学生们应该了解,个人的命运和前途和国家的命运前途息息相关。青年王德滋就参加了著名的“五二〇”爱国学生运动和“四一” 爱国学生运动。1949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地下党组织,具体负责“中大”地下党主办的《南京学联》编印工作。当时他还只是个学生。
“我上大学时候,班上就6个学生。本科二年级下学期,上完了《岩石学》课程,老师让我们写一篇读书报告,自己定题目。我定的题目是‘论白云岩的成因’。我就蹲在图书馆,翻了很多书还有杂志,最后我将白云岩分为了两种类型。课堂上我汇报我的读书报告,老师和同学们坐在台下听,这种教学方式将学生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全都激发了出来。”
王德滋说,大学本科阶段要尽可能实行小班教学,在教学过程中,教师要发挥主导作用,同时要充分调动学生学习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师生之间要互动,要开展课堂讨论。学生不是被动接受知识,而是主动参与教学的过程。在美国,大学教师在课堂教学中非常注重课堂讨论,启发学生的思维,引导学生做研究。这一点值得我们借鉴。
扎实科研:登山必到峰顶
王德滋科研人生的起步,离不开我国地质学的先驱丁文江,他是泰兴黄桥人。
“1936年,丁文江沿着粤汉铁路调查煤矿,不幸因煤气中毒去世,年仅49岁。当时我才9岁,到了高中时我才知道他的事迹。”对于家乡出了这样一位名人,王德滋非常自豪。后来,他读到了丁文江的学生谢家荣的一本名叫《地质学》的书。美妙的地质现象和祖国壮丽的山河深深吸引着他,在报考国立中央大学时,王德滋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地质学。
“登山必到峰顶,移动必须步行。”丁文江生前这句话也成了王德滋的人生格言。
1956年党中央号召“向科学进军”,王德滋就利用周末做科研。每逢礼拜天,他就带着水壶和干粮,乘最早的一班火车到达工作地点,一个人独自翻山越岭调查煌斑岩,采集标本。晚上背着几十斤的石头标本,乘最晚的一班慢车回到南京,就这样,利用了十几个礼拜天,再加上室内的实验工作,王德滋的第一篇论文《江苏高资下蜀煌斑岩的研究》于1957年成功发表。
1978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召开,迎来了科学的春天。这一年王德滋由讲师越级晋升为教授。同时他也开始担当校领导职务,但仍“双肩挑不歇肩”。
1979年,王德滋和教研室的一位教师陈克荣在浙江莫干山考察。莫干山山顶全都是流纹岩(一种与花岗岩成分相当的火山岩),山脚底下则是大片的花岗岩,那么两者是什么关系?“我们两个人,拿着铁锤从山脚一直敲到山上,一个露头都不放过。就这样,一直到700多米高的莫干山顶,发现一个现象,花岗岩是慢慢地过渡到流纹岩,没有明确的界线。”
这个现象在王德滋心里埋下一个问号,后来王德滋又在浙江富春江附近一个火山岩盆地发现类似的现象。于是他就让自己的第一个研究生周金城把这个火山岩盆地好好解剖一下。“周金城做了大量研究工作,发现一个规律:火山岩和花岗岩来自同一个岩浆系统,花岗岩是火山岩的‘根’,就像一棵大树一样,上面的枝叶是火山岩,下面的根是花岗岩。”他们在国内首次提出了 “次火山花岗岩”这一理念,打破了过去花岗岩与火山岩不相关的传统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