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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
木锉、曲线锯、锼弓子、手推的木刨……虽然在美院学的也是雕塑,但刚进故宫时,看着桌上的工具,屈峰也犯了难,“在学校时摸都没摸过,更别说用它们进行文物修复了”。
对这些“木匠的玩意儿”,屈峰一开始并不放在眼里。接受过雕塑专业训练,一心想要走创作路线的他觉得,“这看起来像是‘小器’,不过是‘匠人之造’,不觉得是多么高深的艺术”。
直到一年半以后,他的想法才发生了改变,因为他自己也开始上手修文物了。
那是一尊金丝楠木的七层佛塔,每层塔檐挑出八个小龙头,龙嘴镂空,用来挂铃铛。两三厘米长的小龙头,要刻15个。“龙头本身是复制品,刻坏了也没关系。师傅想试试我。”
刻完第一个龙头后,屈峰觉得“还挺美的”,就拿给师父看。
师父看了之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刻得还可以,但还欠考虑”。
屈峰纳闷,“怎么欠考虑呢?”
“龙头刻完后,上面还得涂上一层金漆,刻得浅了,金漆就容易冒出来。”
“哦!还有这样的。是自己太急躁了。”屈峰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文物修复里头,还藏着这么丰富的细节。
而技艺并不是这里传承的唯一。
导演叶君发现,故宫里边的年轻人,跟其他行业年轻人刚工作时的困惑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会抱怨工资低、工作枯燥,也会想着要不要跳槽。有孩子的,也会为孩子上幼儿园、上学、买学区房的事儿而烦恼。
在房价居高不下的北京,那些早年没购买房子,也没赶上单位分房的外地年轻人,每天也要天不亮就从五环,甚至更远的地方,来到城中心上班。
屈峰就是其中之一。他家住在北五环和北六环之间,每天早上6时起床,要坐一趟公交,倒几趟地铁,再走一段路,来回要3个多小时。4年前买的房子,每个月还要还贷款。看着自己从事城市雕塑工程的同学赚了不少钱,他也会有“心理不平衡”的时候。
可是,一旦进了这个院子,这些浮躁和压力好像就消失了。“看着那些老师傅们,不紧不慢地做着事儿,每个人都很淡定和从容,你自己也就安静了下来。”
在“加班”已成为职场标配的时代,故宫的这些修复师,却依然能享受到朝八晚五、“不准加班”的奢侈待遇。因为这项工作最要不得的就是疲累。
“宁愿不动,也不能冒失。”这是文物修复的原则。在文物修复过程中,如果出现了杂念,师傅总会对徒弟说:“如果坐不住,你就自己出去溜溜弯。”
故宫里的这种“宁静”甚至也影响到了张华。刚进故宫拍摄时,他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文物。那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焦虑开始像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
可是故宫的环境与氛围,拍摄过程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却在无形中化解了他的焦虑。
看到张华拿着摄像机“想更靠近文物,却又不敢太近”时,师傅们会主动过来说:“张华,没事儿。你把机器拿进来,放到那。这样就碰不到文物了。”
等到张华和他们熟悉了之后,他们还会自觉地讲解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情,介绍文物修复的细节。中午午休时,有人给他递来躺椅;院子里的西红柿熟了,摘下来洗洗,大家分着一块儿吃……张华愈发觉得,“这就是故宫里头的四合院,每个科室就是里面的住户”。
而王有亮就如同邻家可爱的老大伯,看着他稳稳当当地、不吭声却踏踏实实地做事儿,张华身上的焦虑感就真的淡去了。
在一次酒桌上,张华半开玩笑地对王有亮说:“王师傅,我俩脾气像,您身上的品质又正是我缺乏的。要不您再收个徒弟?”
王有亮笑着点了点头。张华还半信半疑,“那我管您叫师傅了?”
“好嘞。”王有亮干脆地答应道。
事后回忆,张华自己也乐了,“当然不是业务上的徒弟,是精神上的徒弟。传神不传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