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 4:00至8:00
绝望两分钟
上午4时10分,船驶过渤海湾,一刻不停地向南开去。
“小王,有日出!要不要下来拍摄?”每天24小时中,凌晨4点到8点和下午的4点到8点,大副陈捷要在驾驶台值班。这两个时间,正是看日出和日落的最佳时间。经由驾驶室时,我推开门进来,见到大副正在指挥水手操舵。日积月累的海上生活,在他的阳光帅气的脸庞两侧,留下了安全帽系带的印记。对他而言,这些景象看多了,也就没那么多兴趣了。
转眼间,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最后,像颗咸蛋黄一样“蹦”出了海平线,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我赶紧按下相机快门,猛地一回身,向船舱甲板区望去,镜头里竟出现了几位水手。
他们在甲板上冲水,时有海风将他们本就肥大的工作服,吹得更鼓。黑皮钢头工鞋,灰色厚工服,橘黄色安全帽,粗线白手套,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眉眼来。“一天下来,嘴里尽是苦咸的海盐。”这是大副昨晚就布置下去的任务。他们要将相当于三个足球场大小的甲板冲刷净,上面满是散落的煤炭块,七零八落。
冲洗甲板舱盖看起来很清爽,但有时,却是件苦差事儿,比如在冬天的中国北方。“即使下大暴雨,也要在外面干活儿的,那首《水手》怎么唱得来着?”31岁就升做大副的陈捷早就习以为常,而他的淡定,也源于在海上见惯了大风大浪。
他忘了是哪一年,只记得是冬天,从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进入东海,风力一度达到8到9级,不到1万吨的小船行至福建沿海一带,需横穿台湾海峡。船上装满了集装箱,班轮航行,必须按点到港。
“基本上‘横风横浪’地走,站在驾驶台一侧,感觉脸快贴到海面了。”陈捷眉头紧锁。
“你会晕船么?”我有些好奇,毕竟他跑船近10年了。
“我把桶放在旁边,这边吐干净了,这边再开船,觉得受不了再吐一下。”船体倾斜30度,晃得愈加厉害,上下起伏,陈捷随着海浪晃动,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不时吐掉几口,手里握着黑色的驾驶盘,左左右右。
危险在一步步逼近。浊浪最高时达三四米。
巨大的金属断裂声音袭来,“糟了,给船舱主机提供电力的副机坏掉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现在回想,陈捷竟有些后怕,万吨级的巨轮在大海里像一片树叶,船上的人就像被困在树叶上的蚂蚁。不能躲藏,只能硬扛。“如果当时连主机也停掉了,整个船就没了动力;再被风浪狠狠的摇几下,集装箱一旦掉下去,导致重心移位......”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愣了几秒。
所幸的是,副机得到及时抢修,海风也逐渐平息。“捡了条命回来,又逃过一次。”陈捷一直相信自己的运气,但也不止一次跟死神擦肩而过。
谈到死亡,船上似乎有些忌讳,我也就没再聊下。
但陈捷却并不避讳,主动向记者聊起这话题,“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和很多海嫂一样,老婆早就辞职做了全职太太,这个小家庭要全部依赖于我。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什么,整个家就完了。”
“过几天靠岸后,最想做的事儿是什么?”我问。
“去医院吧,前几天急着值班吃饭有些快,感觉有东西卡在喉咙里了,一直不舒服,挺了好几天,撑不下去了。”陈捷的回答,竟让我有些意外。
后来他告诉我,在船上,一般的小痛小病都能医治,实在有大病可以呼叫海事救助直升飞机接送,前往其他国家港口治疗。(记者 王晶 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