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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和忌日一样,其中的场景、人事、物品,潜意识里这些都带有宗教的味道。
人们对于生日的纪念,有时是一种朴素的宗教意识。
宗教意识实在是一种最真实的情感,一个人有多大程度宣称自己是无神论,就在多大程度上是宗教徒。从文化角度讲,正如汤因比所断言,宗教是一切人类文化的核心。没有人否认原始宗教和神话是人类最初的文化形式,如果有人说,宗教不能提供知识,所以宗教难以忝列文化方阵,那么就是认为知识就是人类生活的全部,实际上,在以知识为形式的人类理性生活方式之前,人类已经具备了特定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形式,而且,这种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属性,很大程度决定对知识的态度和方法。比如中国古代的盘古、女娲的神话谱系就蕴含着非神圣性和属世性,这种文化性质和以后中国文化的发展理路合拍,同样的,希腊神话的自然人性和希伯来神话的超越性和神圣性也是如此。人类最早的文化形式从原始宗教和神话开始,说明人类首先关注的是人的开始和结束问题,也就是生死的问题。
从个体层面上讲,生死问题是人生的核心。宗教意识潜在于生命的每个角落,说在角落而不是中央,是因为如果宗教意识的整体性和内在性,就像老子所说的有和无的关系一样。个体的有限,是生命的原罪,宗教信仰是唯一可能克服这种有限和原罪的方式。当一个人没有明确的宗教信仰的时候,宗教意识,那种对于生命的热爱和恐惧,就像逡巡在白天和夜晚的幽灵,寂寞、晦暗、深沉。无论人的一生有多少值得纪念的日子,生日和忌日都是最关键的,因为二者恰恰是生命的开始和结束。再重大的事情,如果碰上生死问题,都只是人生的细枝末节。生日,不过是一场生死的提醒,生日的狂欢和温馨的背后,不过是一场祭奠的哀伤和残酷。
一个人出生以后,被家人隆重纪念这个日子,长辈关于生的历史记忆,长辈关于死的历史轮回,通过生日一次次得以强化。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在一个孩子的眼里,我来了。那是一个多么沉重的事实,在一个成人的眼里,要走了。在黑暗中点燃灯光,许愿,被人纯粹地生日祝福——这种纯粹,来自于生日这个事件是完全独立于人生的其他存在的,不管这些存在是成功还是失败,是快乐还是悲伤,都和生命本身无关,所以说,生日快乐,不但是必须的,而且是应该的。生日庆祝开始,然后结束这场庆典,等待下一次对于生命的铭记,忌日祭奠开始,然后结束这场追思,等待下一次死亡的怀念。生日和忌日一样,其中的场景、人事、物品,潜意识里这些都带有宗教的味道。生日是可以计数的,没有比生日更能证明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了,生日是可以计数的,没有比生日更能提醒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
生日的这种蕴含的宗教意识在一个人死后便不再重要,而代之以忌日,这正说明了生日和忌日具有一样的人生功能和价值。在这个意义上讲,生日和忌日是一个意思。如果能够想象到时空的无限和历史的冥顽,一个人的生与死其实微不足道,这就像一个人终于意识到自身的有限性一样,于是生日如此重要,因为生日和忌日一样,满足了人性中不能察觉、无法摆脱的宗教意识的退隐与出场。(作者系广东财经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