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规则越来越繁琐的时代，我们应该重新思考文明的真谛。与其指责不熟悉规则者，不如学会对话和互助。

　　很久以前，有部电影演绎了古代武士复活后的诡异故事。面对由柜员机、玻璃门、地铁、红绿灯、高速公路、摩天大楼组成的世界，这个高大的汉子感到迷惑和惶恐，反应总是慢半拍，只好以各种机智掩饰自己的尴尬，但环绕他的仍是不可遏止的嘲笑声。 事实上，业已作古者无法复活，武士的故事纯属虚构，主创者的初衷可能是刺激观众的神经，但电影本身却升华转化为现代寓言：随着文明体系日益复杂，我们必须不断更新自己的精神软件，否则，就会犹如置身于迷宫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自从生命诞生之后，智力性的博弈就开始出现。博弈需要规则。从某种意义上说，世界就是规则的总和。到了人这里，规则日益复杂。在《论语》中，孔子多次强调礼的重要性。礼就是一系列被修饰了的规矩。根据《仪礼》的记载，春秋战国时期的中原地区就已经流行繁复的程序：

　　主人就先生而谋宾、介。主人戒宾，宾拜辱，主人答拜，乃请宾。宾礼辞，许。主人再拜，宾答拜。主人退，宾拜辱。介亦如之。及席宾、主人、介。众宾之席，皆不属焉。尊两壶于房户间，斯禁，有玄酒，在西。设篚于禁南，东肆，加二勺于两壶。设洗于阼阶东南，南北以堂深，东西当东荣；水在洗东，篚在洗西，南肆。（《乡饮酒礼》）

　　这仅仅是乡间宴请的规矩。倘若到了宫廷，其繁复程度恐怕会更惊人。假如外人到了孔子的家乡又不知道如何随俗，就难免会显得“野”。在孔子看来，拥有这套体系是文明的标志，缺乏它的人必须接受教化。它犹如太阳，照亮四方。对于不肯被照亮者，有时要动用武力。尽管他们的论调有时显示出霸气，但文明确实以不可抗拒之势播撒。中国成为古代文明的轴心，汉语文化远播周边地区，皆有赖于这套日益丰盈的体系。

　　孔子的时代早已退到历史深处，但文明化的过程并未终止。有些规矩消亡了，更多的规矩诞生了。总的来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规则越来越多的世界。文明化的程度越高，规则就越繁复细致。对于刚刚进入一个陌生文明体系的人来说，繁复的规则可能意味着障碍，使他们仿佛置身于迷宫。他会变得茫然，体验到深刻的挫折感。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熟悉规则的一方几乎总是占据优势地位，喜欢居高临下地批评对方，但这又往往会强化对方的不满。于是，“文明的时差”偶尔会导致冲突。

　　归根结底，文明带来的应该是更多的便利，而不是越来越多的迷宫。在规则越来越繁琐的时代，我们应该重新思考文明的真谛。与其指责不熟悉规则者，不如学会对话和互助。放低身段，文明的境界就离我们更近。

　　（作者系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