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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绽放笑靥,她们手语款款,只要你是一池弱水,她们的笑一定让你清波潋滟;只要你是一根琴弦,她们的手一定拨动你颤抖的心田。她们在时空中跃动,凭着对这个世界的形象的直觉,她们千百次地捕捉美的影子,直到这些影子成为她们自己,成为你梦中的缤纷的丝线。她们旋转着,在舞台的高低处,掀起风的洞穴,你被卷入,大口大口舒畅或热烈地呼吸,你陶醉在她们的气息中。可当一切回归安静,她们像古希腊雕像般静静伫立,啊,你感到这像一种永诀的姿势,她们仿佛一下子撤去了一个神话般殿堂的伸展的柱子和斗拱,你感到一种轰然而下的坍塌和失落,此刻,咫尺千里的这些姐妹们让你如此揪心,让你就此流泪。
我知道,如果不是这场演出,我和她们之间,便横隔着整整一个世界,一个万籁俱寂的、消耗了所有喧嚣和呐喊的世界。她们和我同在大地之上,但是她们呆在另外的地方,那个只有玻璃窗户没有出口的屋子中,单纯而茫然,相互依偎且无可流泪,也许很冷,也许很暖。她们一定日日夜夜盯着这个世界,深怀善念地理解这里的丝毫变动,这些体积,这些长度,这些颜色,这些也许是希望的突然破灭,这些也许是力量的瞬间爆发。但是,我深深知道,在她们面前,有一个被上帝关闭的沉沉的大门,她们连续的敲击也许连几许灰尘也无法拂落。我未曾留意过她们的目光,也未曾聆听过她们的敲击,像所有的所谓幸福者,我甚至曾在一刹那,用她们的亘古以来的不幸,支撑我之为人的骄傲。或许我触碰过她们的目光,那深潜的、幽暗和光明交织的映照,让我惊异和逃避。她们的敲击,即使我看到了,我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太厚了,太久了,这扇大门——如果还是大门的话,也许从来没有打开过。
然而,她们没有放弃,只要仔细谛听,她们始终在敲击,不仅仅用手指,是用肢体的全部,肢体的所有部分,带着希望的光与电,她们在敲击这一扇无处不在大门。大自然,纵然有亿万种理由为自己遍布世界的创造骄傲,在此表现得也是冷酷与低能。于是大门紧锁就是她们的宿命,不断敲击就是她们的信仰。不就是一次次的失望、一遍遍的绝望吗?把生命窒息成石头,把石头粉碎成沙粒,把沙粒堆砌成沙漠。生命仍然在,渴望仍然在,烈火和激流依然在。他们最终会用敲击的流星,点燃封闭她们的屋子,包括她们自己,让这个世界惊讶、震动、颤栗。不是要杜绝她们的收听吗?她们就用目光的一百倍犀利来洞察温暖与希望。不是要废止她们的喉咙吗?她们就用唇吻间的一千次翕张来表达爱情与梦想。不是要剥夺她们用声音和世界沟通的权利吗?她们就用一万种玲珑的姿势来直抵心灵,亿万颗心灵。我是其中之一。啊,我才是漫漫长夜中的不幸者吧,面对这些清丽无尘的肌肤和秀美婀娜的肢体,我的知识和情感是多么苍白和单一,过于狭隘地理解生命的本质,过于轻率地对待生活的幸福,过于自负地奔走于小我的空间,却忽视了源自大地深处的质朴而伟大的美丽!
北京朝阳三间房乡的杜仲公园,一次充满善意的机缘,使我幸运地接受了这种人间大美的邀约。这本来是一场声音选秀的活动,我也的确为那些和我一样可以自由地支配声音的人感到愉悦,但是我还是听到另外一群我久违的姐妹们的特别的声音,那真的是一种天籁,从她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发出,时而氤氲宛转,时而浩浩荡荡,流贯我的血脉,穿透我的肉身,我在颤栗中接受这种灿然的光亮,带着灼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