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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飞的孩子》剧照
傅 谨
前不久,北京儿艺的新作《想飞的孩子》演满了百场。在一个偏远贫困的山村里,有位叫强子的少年一直幻想能够为自己制造一双翅膀,像鸟儿一样飞翔;几乎所有村民包括强子父亲,都觉得这位少年沉溺其间的飞翔梦荒诞无稽、几近病态。强子的淘气引发了一场火灾,担心被父亲痛打的强子跳崖后受伤失忆,这时,善良的村民们为了让可怜的孩子恢复正常,要用土办法制造一架“飞机”,帮助强子完成飞翔蓝天的梦想。这部戏的动人之处在于,那些看起来聪明而世故的村民,不是因受到强子感化或听从谁的教诲而认同强子的梦想,而是参与造飞机的过程,唤醒了内心深处的梦想。这个实现梦想的过程,改变了他们单调枯燥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就在努力将幻想化为现实的行动中,人们体会与感知着梦想给现实人生带来的乐趣、价值与意义。
令人遗憾的是,《想飞的孩子》这样的作品,在当下儿童剧舞台上只能是凤毛麟角。尽管儿童剧的受众人数庞大,儿童剧演出市场依然在扩张,许多话剧团早就把儿童剧作为支撑其生存的主要票房来源,但优秀的作品罕有出现则是不争的事实。事实上儿童剧创作正遭遇难以突破的瓶颈,表现手法极其单调,除了对欧美、日本卡通风格作品的简单模仿外,无非是设计一点剧场内的互动。还有一些作品是对电视中成人选秀节目的机械仿制,好像把电视机搬到了剧场里。
实际上,中国的儿童剧从题材内容到表现手法,正面临危机,而这危机的原因,不能不追溯到近年来的创作环境。在一定意义上,这也是由儿童剧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因为儿童剧的创作主体与接受主体是两个不同群体,少年儿童作为接受者,明显位于被动的一方,甚至在欣赏对象的选择上,都有很大的局限。在儿童剧的创作与演出过程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成年人这一方,很难完全舍弃教化的意愿与动机,毕竟成年人承担着指导儿童心智成长的重任,教育下一代是天下所有父母无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俯视状的“宣教”在这个领域比其他领域更为畅通无阻。近年来,尽管有越来越多的作品,开始改变儿童剧创作中那种高高在上的训导倾向,但是如何处理艺术与教化之间的关系,依然是尚未解决的问题。
戏剧的功能从来都是多层次的,我们不能也不应简单化地要求儿童剧舍弃价值观的传播功能,事实上在世界范围内,没有哪个国家和民族的儿童剧完全不包含教育色彩,区别只在于程度不同与内涵的差异。毕竟对于每个人的童年经历而言,戏剧潜移默化的作用极为重要,欣赏健康、生动的戏剧作品,十分有助于儿童的心智发育与成长。而纵观世界各国儿童剧创作演出的成功经验,除了努力用更能激发儿童的欣赏兴趣、更易于为青少年接受的方式创作与演出之外,如何选择合适的教育内容,也是不可忽视的关键环节。纵观当下中国的儿童剧创作演出,在内容方面最致命的陷阱不是追求教育功能,而是试图实现教育功能时所传递的内涵与途径的弱智化和低幼化。我们视野所及之处,经常看到这类作品,不客气地说,它们简直是在污辱孩子们的智商;更不用说,想通过这些虚假的情节、故事、人物,让孩子们接受连创作者自己都不相信的道理或者理想和信念,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人们经常提及却始终未能在儿童剧创作中被普遍接受的一个创作理念,就是儿童剧要想很好地实现其教育功能,就需要切合儿童的思想与情感方式。尤其是作为成年人的创作者,需要跨越年龄的屏障,重新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体会儿童的思维路径;同时还需要穿越另一个盲区——儿童与成人之间确实有思维上的差异,但是这种差异并不能简单用智商高低来描述。深刻认识并且在创作时自觉秉持这一原理,儿童剧才能真正在满足儿童心理需求的前提下,实现其教育功能。
回到《想飞的孩子》,我们无法预见它是否能拥有长久的生命力,但它给当代儿童剧提供了有益的启示,那就是儿童剧的内容既要有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含量,同时所包含的思想与感情又必须基于儿童的心理。
我们在这里看到突破儿童剧创作瓶颈的一种可能性,除了要更努力寻找卓越的舞台表演手段,还需要重新总结与认识儿童剧创作的基本规律。在所有足以帮助我们创作出优秀儿童剧作品的重要规律中,至少有一点值得注意:主要针对儿童这一欣赏群体的儿童剧,需要用儿童的方式思考。所谓“儿童的方式”意味着儿童以及人类童年时拥有的特殊的思维方式,但绝不是思想的弱智化。拒绝弱智化的戏剧,其实还代表了认真的创作态度,因为其中包含了对观众的尊重,虽然他们都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