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徐柏青在西藏进行考察 受访者供图
人物档案
徐柏青,1969年1月出生,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他长期从事青藏高原气候环境变化研究,近20年来率队对青藏高原及周边地区冰川进行了系统的科学考察。
大冰柜、咖啡机、小冰箱,走进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以下简称青藏高原所)研究员徐柏青的办公室,感觉这个房间的主人“脑洞”很大。办公室冰柜旁的地上堆着长长短短几个大包裹。“里面是今年上珠峰(珠穆朗玛峰)打冰芯时用的钻。”徐柏青告诉科技日报记者。
此前曾与徐柏青聊过不少与青藏高原科考相关的科学问题,他总能用简明的语言把问题讲清楚。但这次,一涉及到个人话题,他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这是徐柏青少有的羞涩和尴尬时刻。
徐柏青不认为上冰川搞科研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也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多付出了什么。
他就是喜欢冰川,喜欢研究冰芯。“冰芯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徐柏青感慨道。
扎根冰川,解码“无字天书”
从帕米尔高原到喀喇昆仑山脉,从西昆仑山脉到祁连山脉……20多年来,徐柏青差不多踏遍了260万平方公里青藏高原的每一条山脉。
“第一次上青藏高原是在1997年的夏天。”徐柏青记得很清楚,沿着油菜花盛开的青海湖畔,一辆老式巡洋舰越野车载着一群年轻人,驶向青藏高原南缘的希夏邦马峰。“我挤坐在副驾驶座位乘客的大腿上,一路低头弯腰。”就这样,徐柏青以一名“超载客”的身份参加了中美希夏邦马联合冰芯考察队。
这也是徐柏青第一次接触到冰芯。在冰川顶部的积累区,越往下冰层形成的年代越久远。年复一年,地球环境变化信息随着冰川积累被封存起来。徐柏青要做的工作之一,就是打冰芯——从冰川顶部自上而下钻取圆柱状冰样。
在希夏邦马峰达索普冰川驻扎的近两个月时间里,徐柏青20多次往返于海拔5800米的前进营地与海拔7000米的冰芯钻探营地之间,送上去物资,带下来冰芯。徐柏青说,那次科考队钻取了总长480米、重5吨的冰芯样品,并将其安全运回兰州,创下了世界最高海拔冰芯钻取纪录。
“通过研制装置、提取达索普冰芯气泡里包裹的气体,我们获得了全球中低纬度2000年来大气甲烷含量变化的唯一记录。”徐柏青说,由此揭示了过去两千年自然变化时期中低纬度是全球大气重要的甲烷源,但公元1850年以来,人类活动所排放的甲烷是驱动大气甲烷含量变化的决定性因素。
这是对全球中低纬度冰芯气泡包裹气体研究的第一次成功尝试。徐柏青说,除了甲烷,用冰芯还可以研究黑炭、粉尘、微生物、水体氢氧同位素等各种指标,“能做的事太多了”。徐柏青将冰芯比作记录地球数千年乃至万年来环境演化历史的“无字天书”,无论怎么读都不会厌烦。
钻取冰芯,不得不爱咖啡
聊至兴起,徐柏青打开他的大冰柜向科技日报记者展示——原来里面存着切分好的一袋袋冰芯小样。“对了,你喝咖啡吗?我来给你冲一杯。”看到咖啡机,他突然想起来。
“搞冰川研究的人怎么都爱喝咖啡?是不是你们这个圈子有咖啡文化?”科技日报记者忍不住直言自己的好奇,之前曾跟随青藏高原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院士姚檀栋和冰川科学家、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朗尼·汤姆森出野外考察,他们天天找咖啡喝。徐柏青笑着回答,哪里有咖啡文化,只是不得不喝而已,“打冰芯全靠咖啡撑着”。
他解释说,冰芯都是在夜里打的,因为在帐篷里作业,夜里温度足够低。到了白天,阳光一照,帐篷内温度能达到十几度,打上来的冰芯会融化。冰川上光照尤其强,帐篷不能完全遮住光,白天又睡不踏实,一天下来能迷迷糊糊睡两三个小时就不错了。“没有咖啡,连着那么多天根本盯不下来。”打好奶泡,徐柏青把精心制作的咖啡递给科技日报记者,杯中图案像一朵青藏高原上空漂浮的祥云。
冰芯取之不易,打上来的样品就成了宝贝疙瘩。徐柏青介绍,他们在帐篷外挖了个大坑,然后铺上一大张塑料布,把包装好、编好号的冰芯按顺序一段一段放进坑里埋起来,做好记号。等送物资的人上来了,再把冰芯挖出来、运下去。
地形条件不同,打冰芯用的钻也不一样。“热钻靠热环往下融,便于打深,但要通电,陡峭的冰川没法带发电机上去;冷钻有机械钻,靠刀片往下切,还有重锤钻……”徐柏青研究冰芯之余,也喜欢琢磨打钻设备。办公室地上那堆今年上珠峰用的钻,就是他自己研发的。
志在地学,一步一个脚印
徐柏青的工作是用科学方法解读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地区的自然历史。不过,讲起这片区域的人文历史来,他也一样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从读中学开始我就喜欢文史,平时除了科学文献,读的都是人文类的书籍。”徐柏青说。
“上高中时,我看了好几部跟地学有关的小说,比如《天涯孤旅》。于是,我就迷上了地学,高考志愿报的全是地质类的院校。”1988年,徐柏青被第一志愿、当时的西安地质学院录取,学习地质矿产勘探。至于后来为何从硕士阶段读的岩石地球化学专业跨到博士阶段读的冰川冻土专业,徐柏青说:“大概在1993年前后,我刚上研究生不久,著名冰川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秦大河来西安地质学院作了一场精彩的关于横穿南极的报告,太吸引我了!”抱着对冰川的极度向往,徐柏青如愿考上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师从姚檀栋。
徐柏青觉得自己在青藏高原上做科研有一定优势:可能因为个子不高,又比较瘦,他几乎没有什么高原反应。除了刚上去时每个人都会有的后脑勺疼,唯一令他难忍受的就是高山草甸的那股草皮味。“第一次去就在海拔5800米住了近两个月,吃饭睡觉都闻着那股味。现在只要提起就好像能闻到,觉得很恶心。”他一边说一边皱眉。
去年,我国第二次青藏高原科考正式启动。徐柏青作为主力之一,工作时间表已经快排不开了。科考聚焦泛第三极地区,涵盖青藏高原、帕米尔高原、兴都库什山脉、伊朗高原、高加索山脉、喀尔巴阡山脉等地区,这片面积约2000万平方公里的区域与全球30多亿人的生存和发展环境有关。“过几天,我就要去巴基斯坦的喀喇昆仑山脉打冰芯。”徐柏青说。(本报记者 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