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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的下场与责任心
刘金祥//www.workercn.cn2014-01-07来源: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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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归纳了三条同情心定理:

  人设身处地想到的不是那些比我们更幸福而是更痛苦的人;在他人痛苦中,我们所同情的只是那些我们认为也难免要遭受的痛苦;我们对于他人痛苦的同情程度,不决定于痛苦的数量,而决定于我们为那遭受痛苦的人所设想的感觉。

  这三点很精彩,但卢梭没有顾及到性别与同情心也有关系。比如,你能给怜香惜玉这个词从性别角度找个反义词吗?不是把怜、惜换成憎、恨,而是把香、玉换成指代男人的词儿。再说切题一点,那么多人走进女人内心去写宫女怨,你何尝见过一个人写过半句宦官词怨?宫女与宦官,乃宫中两大尤物,而人性之被摧残,宦官重于宫女。从摧残的绝对值上讲,宦官比宫女更值得同情。宫女尚可“殷勤谢红叶,好到去人间”,红叶题诗,袍中藏情,宦官则是彻底失却了憧憬美好的生理本钱。“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宦官兀自失去了大欲一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宦官又占最大的不孝。中国古代爱用“岂无后乎”斥责恶人,用“为万世开太平”鼓动起崇高的献身冲动,宦官则不但无后,连可能也没有了;甭说万世,连二世也没有了。如果说人无精神支撑便难立天地间,那么宦官除了连阿猫阿狗都有的一点奴性尚存以外,怕早已万念俱灰了。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悲哀啊!

  然而在男性社会里,这一点似乎被所有男性忽略了,忽略得以至于给人一种印象,天下男人都阉完,留他自个才称心。不宁唯是,宦官还被加许多蔑称,宦竖、阉人、阉竖等等,人格被大泼污水,甚至连太史公司马迁那样拔尘之士都未能免俗。他在悲歌慷慨的《报任安书》里不是说过“夫以中才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他还说,宫刑辱没家身,连死刑都不如,世人谁愿与宦官比肩同列稍有瓜葛呢?中国几千年历史上,人格之被打入另册,莫宦官为甚。

  可能是这么一种肉体和心灵都被摧残为畸形的动物——古代中国是把男人不能行床笫之事叫做“不得为人”的,在畸形的社会里却好像近水的楼台,向阳的花木,拥有最容易成气候的环境。他是宫里宫外两个世界联系的纽带。宫内是女人的世界,宫外是整个官僚机器的男人世界。男人与女人是不能直接相通的,而宫中那个唯一纯正的男人又不得随便走进宫外那个男人世界,事实上又必须把内外联系起来。过渡带需要过渡性的人,这重任就自然落在非男非女的宦官身上,于是纵横全国的千里万里驿道上飞马传递的公文律令诏诰,都要经过那“圣上有旨”的公鸭嗓。倘若碰上宫中那位男士刚得新欢,正苦春宵短,那么飞马传递的那些玩意有多少真、多少假、多少出自“圣上”本心、多少出自新宠、还有多少在公鸭嗓里中途变卦,就殊非易量了。一个生理上社会上都“不得为人”的人,却在实际上拥有代“圣上”宣言的权力,这国家岂有不岌岌乎殆哉之理。人是在心理平衡中生活的,通常,社会怎样待他,他便怎样回报社会。宦官,一个无后、不孝、大欲被剥夺一半的人,心灵决不会超前开化到把他人的后当成自己所属的类的延续,从而“幼及人之幼”。康熙皇帝曾说过:“自古宦官少良善。”他怎么可能良善呢?他怎么能良善得下去呢?他心灵当在颤抖中发誓:伸冤在我,我必报应。让兰桂俱折,让玉石俱焚,让世界早一点“落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好一切开始吧。赵高、魏忠贤之流俱往矣,死无对证。倘泉下有知,敢问二位公公,是不是当初确曾不止一次如此暗祷诅咒?

  无权不被当成人,有权便成为恶魔,这就是宦官的记录。当初,弗洛伊德由病人得窥常人的精神世界。倘从宦官入手,我们也可参悟常人的心理隐秘的一角,步趋卢梭,参比宦官,也为人类的责任心归纳如下。一个人责任心强弱通常取决于他与社会功利联系的多少——宦官与社会的功利联系根上斩断了,所以他为非作歹也就不再投鼠忌器;很多宦官没有一个好下场,这都是因为虽握权柄却没有负相应责任的缘故。

  (作者系哈尔滨工业大学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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