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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愁“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窘迫
怕“物是人非事事休”,会“欲语泪先流”。作为“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游子,面对急剧变化的时代大潮,不知故乡近况如何。“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儿时玩伴还在吗?他们生活得怎样?他们中还有木讷呆滞的新时代的“闰土”形象吗?有走遍天涯海角,带“半身”城里人的洋气,说着地方普通话的当代“阿Q”吗?有被改造成“杀马特”的流行青年吗?有会经营、善管理、懂技术的新型职业化农民吗?有富压一方的“新土豪”吗?那村头的老槐树还在吗?那是全村人集会的场所。那村中的祠堂还在吗?那是村里人祭拜祖先的去处。那婚丧嫁娶的复杂礼仪、热闹场景还像当年吗?太多的回味,太多的问号,太多的牵挂。这也许是一个为了追求天堂般美好理想而颠沛流离半生的游子之愁。
对于人类而言,最容易创造的神话就是天堂,不知道该怎样度过一生的普通人往往禁不住发明者的诱惑,跟着追梦,结果丢下了有毛病的故乡,也没能住进没毛病的天堂。人间的许多悲剧往往就发生在为了建造一个个完美天堂而抛弃了自己的故乡。不爱故乡的人寻找天堂,热爱故乡的人建设故乡,人人都爱故乡,国家就是天堂。
六愁亲善和睦的乡邻关系是否依旧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相见,亲情依依;“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的邀约,温情脉脉。问题在于那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今天的客船。
传统兼业化的小农家庭与多样化的村社功能有机组合,使乡村自治权力结构下产生一种“自治红利”,使乡村成为邻里相望的伦理共同体,这是一种巨大的“家园红利”,是中华民族一笔独具特色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形资产。“家园红利”的向心力、归属感使人们不致因外部的福利更优厚而轻易选择离开。
目前这种任由城市去“化”农村的城市化,打破了根深蒂固的农户理性和村社理性,打破了沿袭几千年的道德纲常。亲睦和谐的诚信体系和熟人社会的道德纲常是维系基层社会治理的基石。人口大流动、物欲大泛滥、文化大冲撞,不同程度地导致乡村礼法失范,敬畏感缺失,羞耻感淡薄,价值观混乱。报载,某地农村女童被多名中老年人性侵,其父得知真相后报警,10人被判刑,其后女童及其家人遭到全村人的敌视,认为都是她把那么多人送进牢里。中国传统农村社会是一个“礼治”的社会,这里已看不到合乎礼治的行为规范,长辈性侵晚辈,即使在封建社会也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一定会受到族规家法的严惩,而在今天的这个村庄里,竟然出现了这套荒唐无耻的价值标准。我们不禁要向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尚存的270万个村庄发问,那种“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的诚挚无邪,那种“能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的邻里亲情,不知还存在多少?
七愁谁在误读城镇化
城镇化的本意应是不论你在哪里生活,都能享受到与城市一样的公共设施和公共服务。
城镇化不是赶农民上楼。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与城里人不同,他们远离集市,不像城里人下楼即可买到想买的东西。他们需要在房前屋后利用空闲时间种瓜种菜,养点家禽家畜,以供自用,他们需要有存放农具的场所、晾晒农产品的场地,不像城里人夹个皮包下楼坐车上班,生产工具充其量只需一台电脑。赶他们上楼,生活条件是改善了,可生活成本却大大提高了,本来就不富裕的农民承受不起猛增的巨大生活成本,用他们的话说,早晨起来一泡尿,马桶一按,一角钱就没了。本来可以用于解决自给自足问题的大量空闲时间也白白流失,上楼的农民闲暇时间找不到用武之地,无所事事,倍感空虚。他们热切盼望在改善生活条件的同时,尽快改善生产条件,尤其粮食主产区的农田水利等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是关涉国家粮食安全的根本问题。
城镇化不是消灭村庄。乡村既是食物资源的供给者,也是几亿人生活和精神的家园;既是城镇化廉价土地的供给者,也是生态环境的保育者;既是内需市场的提供者,也是新兴产业的发展地;既是传统文明的载体和源头,也是现代文明的根基和依托。乡村与城镇的关系就像一对夫妻,各自承担着不同的功能,谁也不能取代谁,如果把乡村全部改造为城镇,那就变成了“同性恋”,人类将无法繁衍。
城镇化不是把农民都迁到大中城市。发展小城镇是解决农民就地就近城镇化的最佳途径,中国13亿多人如果都涌到大中城市,其后果将难以想象。即使在发达国家,小城镇也是主体,美国3万人以下的小城镇多达34000多个,10万人以下的小城镇占城市总数的99%,10万到20万人的城市有131个,3万到10万人的城市有878个。德国10万人以下的小城镇承载着60%以上的人口。由于城市病的泛滥,在欧洲及南美洲逆城市化的人口回流农村已成趋势。德国有40%多的人口居住在农村和城市近郊,整个欧盟的最新数据统计,居住在农村的人口高达58%,只有42%的人口居住在城市。中国的城镇化何去何从,需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八愁“田园组团”和“建筑组团”交叉展开的现代城市理念何日在中国落地生根
这是解决“乡愁”的一剂良药。“逆城市化”现象的发生为未来城市建设提出了一个崭新的课题,城市建设中如何把农业作为城市生态的有机组成部分,以有效提升城市环境、生态质量是发达国家正在探索实践的新思路。
巴黎市提出,要通过城市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交替叠现,满足市民越来越浓的回归自然的田园兴趣,方法就是把“建筑组团”和“田园组团”错杂排列。伦敦的城市农场和社区果园遍布学校公园,农作物一直种到市民的院落和阳台。日本的市民农园已超过3000家,仅东京就有几百家。新加坡在城市发展中保留一半的面积作为农业用地,这些农业用地与城市建成区绿地相互渗透,形成了极富特色的城市优美风光。
“都市中的田园”和“田园中的都市”相映成趣,使人们在现代文明中体验着传统文明,在传统文明中享受着现代文明,让两个文明不仅没有“割裂”,而且在互相交融、相互依存中共生共荣,同步发展。这种两个组团交叉展开的城市发展新理念,不仅可以稀释久居城市的游子的乡愁,同时还可具有科普教化功能,让城里长大的孩子和广大市民有机会参观体验参与农业生产,使他们知道动植物的生长过程,了解生命的来之不易,从而懂得珍惜生命,不做或少做那些违背规律的荒唐事。
九愁谁来建构“草灌乔”的城市文化生态
这是缓释“乡愁”的添加剂。一个良性的城市文化生态应该是精英文化、大众文化和草根文化“草灌乔”结合的多元体系。
现在不少大中城市都在投巨资建造豪华甚至超豪华的歌剧院,在发展“精英文化”上费尽苦心,而对于大众文化、平民文化、草根文化的发展却摆不上议程,投资甚少。在一些人头脑里,似乎高档次的、世界一流的歌剧院才是主流文化,才是自己政绩和才能的代表。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本来就投入不足的城市文化建设只向精英层偏斜,而适合大众口味、平民口味、草根口味的文化建设很少有人关注。坊间戏言,城市成了领导的城市、富豪的城市。
那些背井离乡进城打工的农民,高档歌剧院看不起,也不愿看,适合自己的大众化文化又极其贫乏,工余时间,无所寄托。无事则生非,打牌、赌博、酗酒、混迹色情场所者屡见不鲜。矫正理念,少一些只供富豪达官享受的“阳春白雪”文化,多一些适合底层社会自娱自乐的“下里巴人”文化,如图书阅览、书法绘画、乡村歌舞、杂技戏曲等,因为后者是一个城市活力和城市精气神的体现,也是城市文化丰富多彩的象征,它可以让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中下层社会找到精神栖居之所。
故乡是很多中国人都急于挣脱,挣脱后又天天怀念的地方。这就是人生旅途中对家乡的情感纠结。乡情和爱情一样是中国人永恒的主题。这里有一个宏大的哲学命题摆在我们面前,今天的乡村是前线还是后方,农民进城是攻入了城市还是撤退到了城市,值得我们思考。今天中国的乡村是时代的前线,是灵魂的后方。说它是前线,因为三农是全社会聚焦的焦点;说它是后方,因为每个从那里走出来的人都会时时泛起挥之不去的怀念。
城镇化是文明社会化的基本特征。当下中国,城镇化还远远不够,还需要不断向前推进,但是,推进城镇化不是建立在一刀切地消灭村庄的基础上。只要人类还需要粮食,就必须有一定的村庄保有量。应充分认识乡村的价值,没有乡村,就没有城市,城市的存在是以乡村为基础的,乡村是城市的源头活水。上海世博会以城市为主题,但在世博会上却开设了一个乡村馆,它以宁波滕头村的生动实践告诉人们: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乡村让城市更向往。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园情”,对游子来说,一个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对故乡的两个“真好”的感叹:年轻时,终于离开家了,真好!到老年,终于又回到家乡了,真好!“乡愁”贯穿于人生这段从“离”到“归”的全过程,但如“归”后已找不到往日的记忆,“乡愁”将变成无尽的延续。“乡愁”可以看作中华文化之根之源,中央提出城镇化的发展,要让居民“记得住乡愁”,这是顺应世情人心的卓见,这是对承继传统文化的呼唤,这是对中华民族须保根护源的告诫。
(作者单位:安徽省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