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春晓》是四川彝族作家李美桦的长篇小说新作。说到四川作家,彝族作家吉狄马加、藏族作家阿来、羌族作家谷运龙三位是不能不提的标杆,他们的文学影响了四川一代又一代的作家诗人。在这三位领路人之后,越来越多的文学川军奋发而起。李美桦创作多年,成果丰硕,在文学刊物上发表了大量作品,著有长篇小说《浪拍金沙》,短篇小说集《稻香时节》《市井民谣》《毒蛊》等。作为一个出身偏僻小山村的少数民族作家来说,殊为不易。他的长篇小说新作《凤凰春晓》为乡村代课教师这一群体立传,是一部值得文坛关注的优秀作品。
李美桦坦承,创作《凤凰春晓》的冲动来自回忆当年自己作为乡村学子上学考学的艰难和母校的代课老师对自己的无私付出,李美桦的父亲就是一个乡村教师,直到离世,也没有转成公办教师,“回望一个时代,致敬一个群体。这个朴素而真挚的创作初衷就这样激励着我前行。”在师资严重匮乏的广袤乡村,千千万万的民办教师、代课教师以瘦弱的肩膀,支撑着农村教育的大厦,把数以万计的农村子弟培养成为国家有用之材。尽管随着时势发展,乡村代课教师这一群体已基本成为历史,但对于他们的历史功绩,我们绝不能漠视,当代文学更不能漠视。这或许是李美桦在刘醒龙《凤凰琴》《天行者》,李铭《民办教师》等书写民办教师的文学作品出现之后还要继续创作《凤凰春晓》的原因之一。
如何“回望一个时代,致敬一个群体”,李美桦选择的是最为经典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通过塑造生动形象的典型人物来表现一个群体,通过典型人物的命运表现一个群体的命运和时代的总体态势。《凤凰春晓》艺术上最出色的地方在于成功地塑造了倪万喜这一代课教师的典型形象。通过他内心的奋进、坚持与纠结表现这个群体灵魂的高贵,通过表现他几次人生关键时期的抉择来扣紧乡村教育发展的关键节点,将人物命运与时代情势发展相结合,以点带面,呈现出史诗式的审美效果。
作者并没有一下子就将人物推向道德的高地,而是一步步地展示人物面临的各种选择,一步步展示人物的命运和品质。作为偏僻小山村乌地吉木唯一在区中学上高中的人,倪万喜最初的目标自然是发奋苦读考上大学、“跳龙门”改变命运。因为信息闭塞、造化弄人,他错过了上大学的机会,只好到村办小学代课。倪万喜到村办小学代课时正是村办学校兴盛的时期,在他的努力下,乌地吉木村办小学又续办了初中,毕业班考取中专的人数实现了历史性突破,完全盖过了乡中学。而他为此一次次耽误了复读考大学的机会,甚至放弃了到乡中学发展的机会。他为乌地吉木村的孩子们负责,抵上了个人的全部前途和物质保障;他赢得了乌地吉木村民的口碑、培养了国家栋梁之材,自己到了晚年却衣食不保。因为乡村经济的发展与人口的城镇化迁移,晚年的倪万喜面对学校中日益稀少的学生,为了孩子们的前途,再一次牺牲个人的利益,主动要求关闭村办小学。当然,对于倪万喜而言,他的每一次选择都不是轻松的。对于出身穷苦家庭的倪万喜而言,许多时候,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和物质保障的需要,但最终是良心和道义、责任让他做出了选择。作者牢牢抓住人物内心的复杂纠葛,刻画出人物丰富复杂的心理世界,从而使得人物形象在读者心中立起来。为此,作者还特意着力书写了倪万喜的感情世界。倪万喜曾经与乡村女孩陈宝珠碰撞出激烈的爱情火花,但是彼时的倪万喜还一直期盼着走出大山的那一天,不甘心在山村里安家终老,主动结束了这段恋情;后来,他与来自县城的夏雨成为恋人,后者通过关系把他调入县城,他期望中的理想生活就要实现。但是,在县城的倪万喜不仅感觉到自己带来的“乡土气”与那里的文化氛围格格不入,也感觉到新单位同事对自己的身份鄙视,更加觉得只有乌地吉木村才是实现自己人生价值和获得尊严感的地方。最终,他选择了与夏雨分手,回到了乡村的讲台上。
与当前的某些文学作品一味书写、渲染的苦难、困境不同,《凤凰春晓》不仅仅写到了代课教师的现实困境,更重要的是通过倪万喜这个典型人物的塑造,通过平民化的视角表现了代课教师这一群体精神的清洁与灵魂的高贵。倪万喜并不是个例,小说中对张尚福、祁四老爹、吴正虎等人物形象的生动书写,把底层人物的淳朴厚道、豁达乐观表现得淋漓尽致。倪万喜的形象也容易让人联想起深受读者喜爱的《平凡的世界》中的主人公孙少平,二者都表现了改革开放后乡村青年在苦难中奋进的足迹。不同的是,《凤凰春晓》聚焦的是乡村代课教师这一群体,在题材方面具有特殊的意义。好的作品必须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改革开放后各个领域的中国故事及其背后的中国精神都需要中国作家深入挖掘和书写。就此而言,李美桦尽到了一个写作者应尽的一份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