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利

　　中国梦是习近平总书记2012年底带领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提出的重要理念，在国内引起了普遍认同和强烈反响，在国际社会也引起了密切关注和广泛好评。作为事关中国社会发展、改革创新、民族复兴的宏大理想和现实目标，中国梦不仅是切合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现实和趋势的政治表达，也是植根于中国历史文化和文明肌体之中、潜藏在近代国人思想和精神世界的人文诉求。透过历史的长距镜头，我们可以洞察中国梦的文化意象。把握这种文化意象，有利于我们从深层次上理解并认同中国梦所蕴含的文化价值和行动目标，从而更好地推动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我们知道，梦想是个人或群体的理想和目标。个人有个人的梦想，团体有团体的梦想，任何有组织的社会共同体都有共同的梦想。一般来说，某个共同体的梦想也就是该共同体的所有成员共同拥有的社会理想。这种社会理想包含他们对政治、经济和社会关系等生存状况与发展前景的诉求，如希望政治清明、经济发达、社会繁荣、公平和稳定等。社会理想以外在的事物和行动为承载，但却是主体对于外部世界的一种心理体验、精神欲求和价值诉求。它体现着人们的心理感受、意识情操、道德志向、价值判断和文化信仰，在本质上属于精神范畴和文化对象。因此，不同时期的社会理想会构成了一道精神文化景观，一个特定时代的社会理想也会呈现出一种文化意象，成为该时代人文诉求的尺度和表征。透过这种文化意象，一定范围和时期内人们所坚持的精神目标和价值诉求就得以昭示。中国梦反映了当代中华民族的精神意愿、价值期待和文化诉求，它的历史、现实和未来之间具有内在连贯性。它所具有的文化意象正是由历史中国、现实中国和未来中国关于社会理想的文化精神组构并展现出来的，是人文中国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是文化中国的一个侧面。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是有梦的群体，中华民族也是有共同理想的民族。在鸿蒙开辟的创世神话中，我们能看到中华初民的梦想：从精卫填海到夸父追日，从大禹治水到愚公移山，我们在感叹先祖的意志时，也能感知他们心中那种伸张义理、驯化自然的梦想。自三代六朝以降，人文化成，纲纪奠定，中国人的梦想就更加现实，中华民族的共同理想也就更加社会化和理性化了：从小康大同到天下为公，从世外桃源到人间均平，人们的社会理想在不同时代虽有不同的侧重和表述，但都放置在了“治国平天下”的天平上，也都铺设在中国的历史、传统和文化革故鼎新的途程中了。历史的车轮驶入近代，由于西方帝国主义列强的入侵和瓜分，中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走入了历史的谷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由此成为近代以来压倒一切的社会理想。习近平总书记在此意义上提出的中国梦，不仅申明中国共产党人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和人民幸福、完成孜孜以求复兴梦的坚强意志和决心，也承接并延续了历史上绵延不绝的发展梦、革新梦和强盛梦。由此连贯起来看，数千年来中华文明和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实际上也是一部为家国计、为生民计的社会理想逐步演化和创新的历史。如果把历史上所有积极向上的社会理想所确立的那些点衔接起来，我们就很容易看到一道鲜艳靓丽的人文精神的风景线。这道风景线展示不同时期不同群体所共有的社会夙愿和政治抱负，也展示中国人和中华民族的人文追求与文化情怀。千百年来的中国社会理想和当下的中国梦是贯通的、一致的，它们构成了一幅中国历史与传统、社会实践的目的与规律、社会生存的事实与价值相糅合并与中华文明的人文理性相融合的文化意象。

　　由此来看，中国梦是一个关于社会发展的政治命题，也是一个关于人文进步的文化命题，它展现了多维文化意象。 这种文化意象的表现之一，就是它具有深厚的文化根脉，是扎根在中国历史和文化之中的人文理想。五千年来，中华文明绵延不绝，中国文化灿烂辉煌，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广泛的称赞和普遍认同，被誉为世界文明家庭中唯一不曾断裂的文明。中华文明的绵延不绝与中华民族的艰苦卓绝的奋斗分不开，更与中国人坚韧不辍的社会理想分不开。这份社会理想固然有多方面的衡量指标和实践诉求，但在根本上却体现了一种文化情怀。从古时候起，尽管中国传统文化中思想纷纭、学派众多，却共有一个普遍特征，那就是它们都支持“兴业、立人、爱众、成道、行于世”的社会化的生存观念和理想，也都展现出“化育天地、成仁善任”的闳放格局和文化气象。正是因为具有以文化人的实践指向，中华的社会理想才获得了其赖以推展的道德基础和价值方向，才获得了文化化的情感和人文化的气质。

　　中国梦的文化意象之二，表现在它具有宽阔的文化胸怀，是融合在世界和人类未来发展前景中的精神目标。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五千多年的文明发展历程中，中华民族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长期以来的历史发展和文化交流中，中华文明大大地惠及世界、造福人类。中国给予世界和人类的贡献并不仅仅是诸如四大发明一类的器物层面的贡献，更重要的是在文化、思想和精神上的贡献。在历史上，中华民族追求天下和合的理想，讲究推己及人、睦邻善仁的精神价值和道德生活标准，不仅吸纳和包容优秀的外来文明，也把自己的文明珍馐馈赠给人类。今天的中国梦不是闭锁、狭隘和自私的梦，而是以开放的眼界、平和的心态和理性的思维对待自我和世界的梦，因而它是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梦，也是与世界梦息息相通的梦。中国的强盛是人类之福，中国梦的实现也一定能惠及全球。

　　中国梦的文化意象之三，表现在它具有高远的文化关切，是指向多数人的生存、发展和幸福的价值范畴。把实现梦想作为人生奋斗的目标，历来会有不同的价值选择。在某些文化类型中，个人是至上的，自我是至高的，物质利益是不可逾越的。在这样的国家和社会中，即便是以群体的面貌来宣扬的社会梦，骨子里也会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主张个人利益高于一切。在中国梦所代表并彰显的文化价值系统中，国家、民族和人民的概念体现的是在同一片屋檐下、同一个社会中生活的人们所拥有的共同身份。在这里，每个人的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基础。每个人当然都会有自己的梦想，中国梦是千千万万个独立个体共享的理想，它的实现要靠每个人和全体人的共同付出，实现它的目的也正是为了造福所有人。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中国梦归根到底是人民的梦，必须紧紧依靠人民来实现，必须不断为人民造福。每个人为梦而奋斗的过程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其他多数人付出的过程，这种高远的文化关切，正是中国梦所具有的社会主义和集体主义特征的表现。

　　中国梦的文化意象之四，表现在它具有进步的文化律动，是支配和促进人及社会不断提升的道德力量。从近代以来中国文化的变迁中，我们不仅能够看到社会理想的文化源头及其道德力量的生长，也能够感受到文化从低谷走向高涨的律动。正是在民族复兴梦想的支撑下，近代以来的中国社会变革才历经了从变器物到变制度再到变思想的演化，才从文化的外围走向文明的深处。睿智的革命者们也才能够逐步掌握文明变迁的规律，破解社会变革的密码。在中国梦的指引下，近代的文化求索历经了从剖析国民性到张扬民族精神的锤炼，社会实践也历经了崇信革命价值到探求建设理性的变化，这些变化所反映的不仅仅是实践经验的积累，更是作为群体的中国人的文化觉悟和道德提升，揭示的不仅仅是中国人的行动自觉，更是中华民族逐步觉醒、逐步消除自弃和自卑心理、走向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强的过程。不难想象，今天的中国梦同样也散发着让个人和社会普遍受到文化洗礼、普遍得到道德提升的力量，展现着进步、进取的文化意象。

　　总而言之，梦想是理想的等义语，在本质上是寄寓于生活和实践中的社会理想。当代中国人的中国梦本质上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共同理想。中国梦的提出，反映了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客观要求，是源于历史、立足现实、面向未来的文化政治学的新表达。不过，理想毕竟是形而上的对象，它来源于实践并最终要归于实践。中国梦所展现的文化意象是由它所代表的社会实践来生发和构建的，其形塑和转化最终也要回到具体而鲜活的“筑梦”实践中。而要实现中国梦的文化意象由“虚”到“实”、由“内生”到“外化”的转变，所需要的就不仅仅是用“社会理想”来化人、育人和立人，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脚踏实地的奋斗将中国梦所代表的文化精神弘扬和延续下去，将梦的文化意象转变为现实的实践场景和实践内容。唯有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想才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才能成为现实。 （作者系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所所长，北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